《宋·秦觀·龍井題名記》鑒賞
元豐二年,中秋后一日,余自吳興過杭,東還會稽。龍井有辨才大師,以書邀余入山。比出郭,已日夕,航湖至普寧①,遇道人參寥,問龍井所遣籃輿②,則曰: “以不時至,去矣。”是夕,天宇開霽,林間月明,可數毛發。遂棄舟,從參寥策杖并湖而行。出雷峰,度南屏,濯足惠因澗,入靈石塢,得支徑,上鳳篁嶺! 憩于龍井亭,酌泉據石而飲之。自普寧凡經佛寺十五,皆寂不聞人聲。道旁廬舍,或燈火隱現,草木深郁,流水激激悲鳴,殆非人間境也。行二鼓矣,始至壽圣院,謁辨才于潮音堂,明日乃還。
(《淮海集》)
元豐二年(1079)之秋,秦觀正在紹興省親,忽聞蘇軾被彈劾,乃渡錢塘,急往吳興羈所探詢。返越途中,經過杭州,接到龍井壽圣院辨才大師邀其入山的書信。《龍井題名記》就是記敘作者在詩僧參寥陪同下,當夕陽西墜、皓月東升之時,從西湖之濱出發,穿林過澗,入谷越嶺,迤邐數十里,直至二更時分,始至龍井的一段游程。敘來曲折有致,饒有詩情畫意,是一篇清雋可玩的宋人小品。
此篇短文以敘事為主,避免平鋪直敘,而有曲折紆余之致。作者應邀入山,至湖,而籃輿已去,又見月色皎潔,遂賈勇夜行。這中間便有幾層曲折。此文敘事又有緩急跌宕。“出雷峰”幾句,以三字一頓的動賓結構為主,連用“出”、“度”、“入”、“得”、“上”諸動詞,文勢迫促,表現了夜間長途跋涉的情景。“酌泉據石而飲之”以下,文勢漸漸舒緩,這與作者快到目的地時,一邊據石休憩,一邊回味所歷山川美景的情狀,是完全合拍的。
此文敘事時也點綴景物,筆稀墨淡,描摹如畫,而且和事情的發展與作者的情緒密切應合。“天宇開霽,林間月明”,這良宵美景鼓起了作者的游興,決計戴月入山。“自普寧”以下幾句,總敘一路山行之景,將相反的色調揉合在一起,形成反差,使圖景更加鮮明。閃爍的燈火,深郁的草木,一明一暗,互相映襯;沉寂的佛寺,悲鳴的流水,無聲與有聲相間。作者身心都沉浸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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