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惲《捕魚歌》原文|翻譯|注釋|賞析
[元]王惲
塢西溪水深及篙,漁戶曉集拖輕舠。縱橫張網截兩涘,挺叉遠混驚銀鱽。柳陰潛涔深且密,大魚小魚爭遁逃。須臾合網環深碧,薄摻提網從掇拾。小魚骨罣半死生,口頰噞喁無足惜。就中一魚匪常材,黃金作鱗尾砂赤。泳游本在孟津居,波蕩江湖事行役。中途遇厄夢不神,騰躍舟中有時立。漁郎回艇催歸急,幾處金盤待鮮食。夕陽澹澹洲渚空,回風蕭颯溪神泣。網罟沒兮水不深,役物而君戒貪得。古人數罟不入池,以時漁捕須盈尺。今人古道棄如泥,竭澤焚丘意方畢。野人有樂在濠梁,澤畔行吟三嘆息。
本詩為元代王惲所作仿樂府七言詩。詩以歌詠捕魚事,勸戒朝廷不可苛政于民。
詩的開頭八句,是扣住“捕魚”而寫。“塢西溪水深及篙,漁戶曉集拖輕舠(dao小船)。”點明捕魚的時間、地點;清晨,漁民們駕著小船聚集在城西的河邊,一個“集”字說明捕魚人之眾,為其后對魚之“圍剿”作了注腳。接下來,是寫捕魚過程:漁民們在河的兩岸張網橫截河水,并用魚叉在水中攪和,驅趕魚群,受到驚嚇的銀鱽(刀魚)在混濁的河水中四下逃竄,爭先恐后游向柳陰水深處尋求避難場所。然而,魚畢竟是魚, “柳陰潛涔深且密”,正是它們自以為安全的送命之所在。何謂“潛涔”?即“積柴水中,令魚依之止息,因而取之也”。不是嗎,漁民們“須臾合網環深碧,薄摻提網從掇拾”,他們不一會兒就環繞深水合了網扣,輕而易舉就使魚兒上了鉤,落入網中。尤其一個“從”字,把漁民們玩魚于掌心之中的得意、從容之情、之態盡括其中。寫捕魚人的詭詐和魚兒“爭遁逃”上當受騙,為下文描寫被捕之魚做好了鋪墊。
“小魚骨羆半死生”以下八句即主要描寫網中之魚,詩人憐惜魚將為人俎之情躍然紙上,更顯出捕魚人的狡猾、無情。 “小魚骨罣(gua懸掛之意)半死生,口頰哺喁無足惜”,形象地描繪出網中之魚的可憐神態。掛在網扣上的小魚,口兒一張一合,在作最后掙扎,拚命呼吸著生命的氣息。就在這死里求生的魚群中,詩人突然發現了一條非同尋常的金鱗赤尾魚。原來這條魚居住在孟津,因在江湖中游玩到了這里。孟津,即今河南孟津,當年周武王伐殷,乘船橫渡黃河欲與八百諸侯會盟。當船行至河中央時,有白魚躍于武王舟中。武王大喜。白色乃殷室之正色,白魚躍入武王舟中,恰恰預示殷亡周興的吉兆。詩人用這個故事來寫曾能預示人之吉兇的魚兒,自己卻“中途遇厄夢不神”了。 “中途”一句,指神龜向宋元王托夢一事(《史記·六八·龜策列傳》),古代以龜甲卜吉兇,故稱龜為神龜。孔子曾言:“神龜能見夢于元君,而不能避豫且之網”,(見《莊子·外物》)。詩人借用這個故事來補充說明魚能向武王兆示興亡之事,卻不能預測自己的命運,故而旅游途中遇到危險時托夢也不靈了。因此,它在船中掙扎跳躍,為自己落入魚網感到憤慨。這一切已是徒勞的了,誰也救不了它們。“魚郎回艇催歸急,幾處金盤待鮮食”。只見“夕陽澹澹,沙洲空寂”,只有蕭颯的晚風伴隨著溪神在為漁郎船中的魚兒哭泣。詩人此時的心境也與溪神一樣, “悲回風之搖蕙兮,心冤結而內傷” (屈原《九章·悲回風》)。
詩的最后八句,乃詩人借捕魚而歌的目的所在,即“役物而君戒貪得”,“以時漁捕須盈尺”,為什么呢?因為“古人數罟不入池”,數罟,密網。 “數罟不入洿池,魚鱉不可勝食也”,(《孟子·梁惠王上》)。可現在的人們把古人的告誡全棄之于道,定要“竭澤焚丘意方畢”。就是說,要排干水來捕魚,焚燒丘林來獵獸。須知道, “竭澤而漁, 豈不獲得?而明年無魚”(《呂氏春秋·義賞》)。焚丘獵獸道理也同樣啊。詩人借用典故來說明“役物”使物為我所用,不應取之不留余地,批評了統治者只顧眼前利益而無長遠打算的做法。
詩的最后二句,頗有深意。“野人有樂在濠梁”,表面是說捕魚者有當年莊子游于濠梁之上的從容、樂趣,實則暗喻魚肉百姓的“肉食者”們只圖獲取之快樂。 “澤畔行吟”是指戰國時屈原被謫官放逐,報國無路,游于江潭,行吟于澤畔之事(《史記·屈原賈生列傳》)。詩人借此表露自己為國而憂,為民而憐的情懷。
因此,縱覽全詩,表面上看,重點在捕魚者的自得其樂。其實不然,真正落筆之處,乃在于“澤畔行吟”。勸戒執政者富庶之年不可取之窮盡,苛政之下,必有竭澤焚丘之禍也。陶明濬《說詩札記》中數語可借一用: “詠物之作,非專求用典也,必求其婉言而諷,小中見大,因此及彼,生人妙語,乃為上乘也”。《捕魚歌》正是此上乘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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