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李敬業傳檄天下文
駱賓王
駱賓王(約640—約684),婺州義烏(今屬浙江)人。唐文學家。初為道王李元慶府屬,歷官武功、長安主簿,入朝為侍御史,后貶為臨海縣丞。曾隨徐敬業起兵反對武則天,兵敗,下落不明。工詩善文,尤擅七言古行。與王勃、楊炯、盧照鄰同為“初唐四杰”。有《駱臨
海集》。
代李敬業傳檄天下文
偽臨朝武氏者,人非溫順,地實寒微。昔充太宗下陳,嘗以更衣入侍。洎乎晚節,穢亂春宮。密隱先帝之私,陰圖后庭之嬖。入門見嫉,蛾眉不肯讓人;掩袖工讒,狐媚偏能惑主。踐元后于翚翟,
陷吾君于聚麀。加以虺蜴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殘害忠良,殺姊屠兄,弒君鴆母。神人之所共疾,天地之所不容。猶復包藏禍心,
窺竊神器。君之愛子,幽之于別宮;賊之宗盟,委之以重任。嗚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虛侯之已亡。燕啄皇孫,知漢祚之將盡;龍漦帝后,
識夏庭之遽衰。
敬業皇唐舊臣,公侯冢子。奉先君之成業,荷本朝之厚恩。宋微子之興悲,良有以也;桓君山之流涕,豈徒然哉!是用氣憤風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順宇內之推心。爰舉義旗,誓清妖孽。南連百越,
北盡三河,鐵騎成群,玉軸相接。海陵紅粟,倉儲之積靡窮;江浦黃旗,匡復之功何遠?班聲動而北風起,劍氣沖而南斗平。喑嗚則山岳
崩頹,叱咤則風云變色。以此制敵,何敵不摧;以此攻城,何城不克!
公等或家傳漢爵,或地協周親,或膺重寄于爪牙,或受顧命于宣室。言猶在耳,忠豈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倘能轉禍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勛,無廢舊君之命,凡諸爵賞,同指山河。若其眷戀窮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幾之兆,必貽后至之誅。請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
移檄州郡,咸使知聞。
說明
這是一篇聲討武則天的檄文,一作《為徐敬業討武曌檄》。武則天廢黜中宗,改唐朝為周,自稱“神圣皇帝”等一系列做法,在封建正統觀念中,是十惡不赦的篡權行為,更何況是一女流之輩所為。所以深受李唐皇朝恩寵的李之孫李敬業憤然起兵聲討。駱賓王為此起草此篇檄文。本文開篇即以一個“偽”字否定了武則天政權的合法性,接著歷數其丑惡的發家史和所謂罪行,從忠、孝、節、義等封建倫理道德入筆,揭露其陰險殘忍、貪婪狡詐的面目,然后又竭力渲染李敬業起兵的立場、態度、士氣、軍備諸情況,以壯聲威。全文氣盛辭直,鋒芒銳利,慷慨激昂,淋漓暢達。此外,本文采用駢體寫法,對仗工穩,節奏鏗鏘,用典貼切,手法純熟,因而氣勢充沛,更顯揮灑自如。李敬業的聲討行動雖被鎮壓,但此文卻成了難得的佳作流傳至今。
集評
歐陽修曰:徐敬業亂,署賓王為府屬,為敬業傳檄天下,斥武后罪。后讀,但嬉笑,至“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矍然曰:“誰為之?”或以賓王對。后曰:“宰相安得失此人!”
——宋·歐陽修《新唐書·文藝列傳》
毛奇齡曰:賓王草英國檄,淋漓慷慨,激切而光明。一若是文出,而天經地義歷數百年來不能白者,而一旦而盡白之。此豈才士文章已哉!
——清·毛奇齡《臨海集序》
林云銘曰:此篇鋪敘處,段落分明,累如貫珠。初數武氏之罪,自為才人至垂簾,層層指出;因嘆中外無仗義者,然后見此番起兵匡復有義不容辭處。隨將兵威之盛,鋪張一番,以鼓舞人心。復以大義動之,賞罰驅之。皆檄文不可少者。
——清·林云銘《古文析義》卷十
吳楚材曰:起寫武氏之罪不容誅,次寫起兵之事不可緩,末則示之以大義,動之以刑賞,雄文勁采,足以壯軍聲而作義勇,宜則天見檄而嘆其才也。
——清·吳楚材等《古文觀止》卷七
余誠曰:此檄辭嚴義正,最為得體。而行文又復極有條理,自是千古不磨。
——清·余誠《重訂古文釋義新編》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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