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仲素
碧窗斜日靄深暉,愁聽寒螀淚濕衣。
夢里分明見關塞,不知何路向金微。
《秋閨思》共二首,這是第一首。
已是黃昏時分了。斜陽掩映碧窗,光色是那么的深暗幽微,仿佛不是透出亮色,而是著意渲染著凄冷寂寞的氛圍感。不知什么時候窗外寒蟬凄凄切切地響起,此刻聽來聲聲都是愁了。試想,秋日薄暮,且又秋蟲悲鳴,獨居室內的女主人公如何承受得住?難免要淚水簌簌濕衣袖了。“碧窗斜日靄深暉,愁聽寒螿淚濕衣。”“寒螿”點“秋”,“碧窗”點“閨”。初看,是頗有情致的悲秋之思。倘結合三、四句中的“關塞”、“金微”諸意象再看,便知是感念征夫的深閨之思了。從黃昏寫起,是暗示整整一天都處于這樣的精神狀態之中。只是到了黃昏更為強烈和敏感,觸景皆愁“淚濕衣”,無時不哀傷了。
如此痛苦卻又無可排遣,退一步想,好在夜晚來臨,日思不得,夜夢總會帶來些許撫慰的。果然,日思之切遂導致夜夢之真:“夢里分明見關塞”,清清楚楚,真真切切,這不就是丈夫戍邊的關塞么?一瞬間,久久郁積的痛苦都變為無法抑制的歡樂和沖動。可驚喜之余,記得丈夫說駐守在金微,她急切切地走著,尋覓著,可到頭來終是茫然:“不知何路向金微。”金微,即今阿爾泰山,在蒙古人民共和國境內,當時邊塞要地。她到底是彷徨絕望地困于夢境呢,還是驚醒過來,愈加空虛悲驚呢?詩歌卻戞然而止,將這一切訴諸讀者的想象。只有一點是肯定的,女主人公的夢是白做了,不僅沒有帶來預期的可憐的安慰,反倒增添了煩惱和遺憾。
首句的“碧窗斜日”一作“碧窗斜月”,或以為后者為佳,遂將全詩理解為倒裝結構,以為一、二句是前置了的夢醒之境。這樣雖講得通,層次卻淺了。張仲素寫閨思,不像盛唐詩人那樣和盤端出,玲瓏剔透,而是曲曲折折寫出,藝術表現更為精細和講究。此詩即是典型一例。初寫黃昏之悲點示白日綿長的思念,這是第一層;日思不得,又求助之夜夢,這又轉折,進了一層;似遂所愿,卻不知去丈夫身邊的道路,即此相思在夢中也是難以了卻的,這是神來之筆,是前人未能寫出的更深一層次的境界。以此說來,我覺得還是“碧窗斜日”為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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