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敕勒歌》是我國南北朝時代,傳唱于北方敕勒部族間的一首民歌。它的思想內容積極健康,格調氣魄豪邁感人。它以北國塞外的草原風光,為我們展現出了令人游目騁懷的嶄新天地,描繪出了使人心曠神怡的審美境界,從而喚起了人們對于北國山川、塞外風光的無限向往和由衷熱愛。那么,它是怎樣描繪草原游牧生活情景的呢?
“敕勒川,陰山下,”詩一開篇便開門見山,點明了作品的自然環境和地理背景。這“川”這“山”,都在今之內蒙古西部境內,前者是綿亙高聳的,后者是遼闊平展的,從而給人留下了一個山川縱橫、交叉一體的總括印象。由此引領全篇,緊接著兩句:“天似穹廬,籠蓋四野。”是繼前面山川對北國風光作粗線條的進一步的勾勒,從而把讀者領進了更為廣大的天野寥廓的境界中去。這里“穹廬”一詞,用以形容比喻天空,極為巧妙恰當,自然成趣。所謂“穹廬”,即今之牧民所居的蒙古包,它是人們熟悉的物象,不僅為牧民喜聞樂見,會感到親切易解,而且給這歌增添了濃厚的北方少數民族的地方特色。
“天蒼蒼,野茫茫。”這是衍接上面兩句,蟬聯而下對于“天”和“野”所作的深入一層的渲染。“蒼蒼”和“茫茫”兩個疊字的運用,非常成功。顧炎武《日知錄》曾說:“詩下疊字最難。”《石林詩話》也說:“詩下雙字(疊字)極難”,因為能夠運用疊字狀物寫景,表情達意,使得“精神興致全見于兩言,方為工妙。”這歌所用疊字,便很精確工妙,可謂極盡形容天野之能事,而又沒有浮夸雕飾的意味,它增強了大草原自然景色的實感,造成了一種雄渾蒼茫的氣勢,令人不能忘懷。
“風吹草低見牛羊。”這是關鍵性、轉折性的一個獨立詩句,但又是全篇收束的結語。在此之前,全是有關草原大自然景象的靜物寫生,沒有轉筆之痕。而這最后一筆,卻忽然宕開,便由靜態描寫跳躍到了動態描寫,這就使全詩靜中有動,動中有靜了。如果說前面的“山”、“川”、“天”、“野”等自然景象,已是紛至沓來,令人目不暇接;那么,這里又忽逢新境,瞥見了“風”、“草”、“牛羊”等生機蓬勃的各種物象,就更豁然開朗,令人心馳神往了。正是這最后一筆,達到了劉勰《文心雕龍》所說的“物色盡而情有余”的藝術境地,完成了草原風情的壯麗畫卷,使我們飽覽了北國游牧生活的生動景象。蒼茫渾然的天野,巍峨聳立的陰山,廣闊無涯的平川。在這浩瀚空曠、氣象萬千的自然環境中,我們仿佛感到了微風在大草原上吹拂,搖蕩著一望無際的草海,掀起了綠色翻滾的波濤;同時也依稀看到了成群結隊的牛羊,蔭蔽在水草豐茂的原野里,時隱時現地游動著。王國維《人間詞話》曾稱贊此歌“寫景如此,方為不隔。”什么是“不隔”呢?“語語都在目前便是不隔”。確實,此歌中的一切景象,不都歷歷在目,一一躍然紙上了嗎?
由上分析可見,《敕勒歌》反映出了公元五世紀敕勒族人民和平安定、繁榮興旺的社會歷史的真實影象。它表現了對本民族鄉土、山川風物、對游牧生活、牲畜繁殖的無限贊美和熱愛之情。它所描繪的雖都是山川、天野、風草、牛羊等自然景象,但它所表露出的壯闊胸懷和樂觀情緒,卻能深深地感染讀者,能夠激起人們更加熱愛祖國的山川,熱愛美好的生活。千余年來,這歌一直為后人珍重稱贊,其主要原因也就在這里。
就藝術成就說,這首歌風格獨特,雄渾質樸,遒勁壯麗,全然是一派北國情調。只有草澤馬畔、牛羊畜牧那種特異的地理條件和經濟生活,才會產生出如此剛健豪放、清新雋永的牧歌。其謀篇構思,由遠及近,由大到小;由疏入密,由靜到動;情景交融,渾然一體。其可貴處還在于它成于信口,平易自然;語言精煉,質樸無華。再加上它參差錯落的句子形式和平仄交替的韻律安排,更使之具有了易記能唱的藝術特色。無疑,這歌不僅給后代的民歌創作,提供了良好的學習范例,就是對文人創作也有著極大的啟發和借鑒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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