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魏兩晉南北朝詩歌·兩漢詩歌·樂府民歌·東門行》鑒賞
出東門,不顧歸; 來入門,悵欲悲。
盎中無斗米儲,還視架上無懸衣。
拔劍東門去,舍中兒母牽衣啼:
“他家但愿富貴, 賤妾與君共馕糜。
上用倉浪天故,下當用此黃口兒。”
“今非! 咄,行!
吾去為遲!白發時下難久居。”
這首民歌也是選自郭茂倩《樂府詩集》的《相和歌辭·瑟調曲》。“相和歌”的樂曲,都是從各地采集來的“俗樂”,歌辭也是“街陌謳謠”,其中許多都是優秀作品,是漢樂府的精華所在。“行”,歌行,詩體的一種。
《東門行》,就是其中具有戰斗性的優秀民歌之一。它的主要內容是,通過一對夫妻的對話,形象地反映了東漢時期下層社會人民的苦難生活:一個城市貧民(是老漢、青年或壯年,文中未作具體提示,但從內容看,至少不是青年,也是一個富有閱歷而又尚有血氣的“窮漢”)。在封建制的殘酷剝削和壓迫下,無衣無食、鋌而走險,連老婆也難以勸阻。
民歌就是通過這個過程的敘述,揭示了一個真理:窮則思變,哪里有壓迫,哪里有反抗。從而表現了封建社會尖銳矛盾的一個側面,歌頌勞動人民的自強不息的斗爭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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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詩文字淺顯,含意也不難明白,不作過多的講解,擬采取重點字詞詮釋與分句語譯相結合的方法,加以略講。
一、重點字詞的詮釋
顧——有兩說,一說是:顧與歸,同義;又一說,顧即“念”也。“不顧歸”,決然前往,不考慮“歸來不歸來”的問題,表示“出走”的堅定之意。有的版本,將“顧”改為“愿”,似不妥。
來——再次。“來入門”,再次進入自己家門。這里用了“來”,表示往返多次,是為詩中表現主人公思想斗爭激烈服務的。
還——回還,返。“還視”,即回頭看、環顧也。
用——兩句中的“用”,都是“為了”的意思。
黃口兒——嬰兒或幼兒。這里是借喻,以雛鳥嘴角發黃來比喻嬰兒或年幼孩子,為與下文“白發”相應,以解作“年幼孩子”為妥。
今非——有二種解法:一是“世道太不公平”;二是說現在的做法(指丈夫出走)不對頭。我認為,兩說均可通。但是,要以怎樣的標點為前提。第一說,“今非”,是作為丈夫的第一句話,才可作如此解說;如果作為妻子的最末一句話,就不可這樣解釋了。朱編《讀本》應重新標點,采用第一說為好。因為這樣可加強丈夫出走的決心,語氣也更強烈一點。
時下——時時落下,指白發常常脫落。
居——也有兩說,①等待;②安于現狀。“難久居”,即難以再久等了;或者這苦日子實在難以再挨下去了。
馕糜——吃粥。馕,吃、食;糜,粥、稀飯。
盎——古代一種大腹小口的瓦質盛器。
咄——呵叱聲、嘆詞。即拒絕妻子勸告而發出的呵叱聲。
二、譯詩(雜言詩)
城東一窮漢,決然出東門;
再次回家轉,愁惱又悲憤。
無衣無食無生路,只得拔劍再次東門出。
家中妻子啼啼哭,緊拉衣襟不放行:
“別人只想富貴日,而我甘愿喝粥同把苦日混!
“我夫呵,上看蒼天的份,下看孩兒的面,
求求你,求求你啊,千萬不要離家門。”
窮漢終究下決心,憤然朝著妻子嚷:
“當今世道太不公,咳,走啦!
其實啊,現在走為時已晚;你不見,頭上白發常落下,
這種苦日子呵,我們再也難以忍受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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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首雜言的小型敘事詩。它選取了封建社會矛盾比較集中、尖銳的生活片斷來表現主題,使詩歌從一個側面觸及當時社會的本質。它反映的思想內容是比較深刻的,在藝術上也很有特色。比如:首先,它不拘句型,一、二、三、四、五、六、七言,雜然運用,錯落有致。同時,詩歌造語,質樸簡潔,而且相當口語化,感情也很真摯動人;特別是通過“對話手法”巧妙地展示了主人公的思想矛盾及心態的波動,從而使作品增加了故事性和戲劇性。這不但詩歌的生動性加強了,其主題思想的開掘也更深了,整首詩呈現了民歌固有的那種剛健質樸的藝術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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