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兩宋詞·阮閱·洞仙歌》阮 閱
阮 閱
趙家姊妹,合在昭陽殿①。因甚人間有飛燕。見伊底②,盡道獨步江南,便江北、也何曾慣見。
惜伊情性好,不解嗔人,長帶桃花笑時臉。向尊前酒底,得見些時,似恁地、能得幾回細看③。待不眨眼兒、覷著伊,將眨眼底工夫,剩看幾遍。
注釋 ①“趙家”二句:趙家姊妹是漢成帝時宮人。其姊初學歌舞,體輕如燕,故號曰趙飛燕。成帝立為后,居昭陽殿,專寵十余年。色衰后,其妹趙合德代之,封昭儀。②見伊底:見過她的(人)。底,即“的”,宋時方言。③恁地:宋時方言,如此、這樣的意思。
鑒賞 詞本來自民間,有著通俗質樸的面貌,后因文人的大力創作,逐漸雅化。宋初柳永的俗詞創作,俚俗真率,“凡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言”(葉夢得《避暑錄話》卷下),為俗詞在詞壇搶占了一席之地。然而詞的雅化趨向是不可阻逆的,從宋初的晏殊、歐陽修,到蘇軾、秦觀、黃庭堅、賀鑄,直到北宋后期的周邦彥,“風雅詞”的創作傾向仍強勁難擋。但因宋徽宗在親近風雅的同時,亦嗜好俚俗謔浪的格調,因而俗詞一度盛行于北宋后期的宮廷和上層社會,并影響到整個詞壇的風氣,徽宗時期也成了北宋俚俗詞創作的黃金階段。與之前的俚俗真率不同的是,北宋后期的俗詞創作引入了更多的戲謔成分,滑稽、俏皮、揶揄、諷刺等詼諧之筆處處可見。其游樂的心態,淫靡的風氣,往往使俗詞走向無聊惡俗、靡麗輕薄。阮閱《洞仙歌》是北宋后期俗詞的典型代表,保留了民間詞的通俗、坦率和極強的生活氣息,同時又把戲謔的筆法發揮得淋漓盡致。
宮娥梳髻圖 【清】 改琦
故宮博物院藏
據宋吳曾《能改齋漫錄》卷七載,這首詞是作者在宜春做官時,贈給官伎趙佛奴的。宋詞中有非常多的贈伎詩,或贊其容貌才藝,或愛其真摯多情,或憫其身世遭逢,不一而足。這首詞贊譽之詞滿篇皆是,極逞口舌之利,又不流于油滑,極俗中見極巧,較為難得。
詞人開篇把趙佛奴比作艷冠桃李、長袖善舞的趙飛燕姊妹,認為她們同屬趙姓,同樣才貌雙全,她也應常伴君側,不應屈為官伎。這看似叫屈的語句,實則是迂回巧妙的贊美。“因甚人間有飛燕”一句認為她不應該生在人間,也許本該舞于天上,更是把趙佛奴捧到極致,其巧妙處恰與杜甫《贈花卿》詩“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的筆法相似。緊接著詞人從所有見過她的人的角度贊其色藝獨步江南,同時進一步表達出自己的看法“便江北、也何曾慣見”更是把她推舉到了天下無雙的高度。
整個上片,詞人極盡贊美之能事,語氣夸張戲謔,手法變化多端。下片,詞人從贊美之辭轉而表達自己對趙佛奴的愛惜,其鐘情愛戀之意溢于言表。前三句具體寫她的美,沒有像齊梁宮體詩那樣致力于對女性服飾、體態、容貌等外在特征的描寫,而是專寫她性格之好:從不嗔怪別人,臉上也總是笑容燦爛。這樣的描寫使詞中的淫靡艷情成分大大減少,也使詞中作者深情表達的真率滑稽的言辭不至于流于浮浪輕薄。“向尊前”之后六句,詞人寫自己在佳人佐酒之時,對她的美細看不夠,故而只能夠強睜雙眼,把眨眼的時間節省下來,再多將她看幾遍。這樣寫,存在兩處不合常情的地方:一是人不可能不眨眼,作者這種做法,恰是其惜美情切的表現;二是眨眼的時間本來就極為短促,而連這樣短的時間都要節省下來,亦可見其情的癡與真。
本詞語言非常直白,“甚”“底”“恁地”“工夫”等口語詞的運用使全詞淺近自然,充滿生活氣息。俚俗中體現出來的大膽、幽默,更可以看作是元曲的開山之作。(張艷秋)
鏈接 宋代的詩話集成——《詩話總龜》。原名《詩總》,阮閱編,本為十卷,分四十六門,成書于宣和五年(1123)。紹興間書坊刊刻時易今名,內容亦有增補。今傳本為前集四十八卷,分四十六門;后集五十卷,分六十一門。雖迭經后人改編、增補,前集大體仍為阮書之舊,后集則基本由《苕溪漁隱叢話》《碧溪詩話》《韻語陽秋》三書雜湊而成,當為書坊捏合。全書采錄宋人詩話及筆記、小說近兩百種,廣收小家,取材最為繁復,其中許多書籍今已亡佚,是輯佚和研究古代詩論的重要資料。此書按內容分門別類編排,每條之下注明出處,有利于讀者對同類題材作品和評論的對比分析,并可作為寫詩時的參考;但分類瑣細且較紊亂,不便翻檢。此書雖不如在其直接影響下編成的《苕溪漁隱叢話》見重于世,但二書相輔相成,保存了北宋詩話概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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