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兩宋詞·李元膺·洞仙歌》李元膺
李元膺
一年春物,惟梅柳間意味最深。至鶯花爛熳時,則春已衰遲,使人無復新意。予作洞仙歌,使探春者歌之,無后時之悔。
雪云散盡,放曉晴池院。楊柳于人便青眼①。更風流多處,一點梅心,相映遠。 約略嚬輕笑淺②。
一年春好處③,不在濃芳,小艷疏香最嬌軟。到清明時候,百紫千紅花正亂。已失春風一半。蚤占取韶光、共追游④,但莫管春寒,醉紅自暖。
注釋 ①青眼:《晉書·阮籍傳》:“籍又能為青白眼。見禮俗之士,以白眼對之。及嵇喜來吊,籍作白眼,喜不懌而退。喜弟康聞之,乃赍酒挾琴造焉,籍大悅,乃見青眼。”人在喜悅時正目而視,眼白少而青多,故曰“青眼”。②嚬(pín):同“顰”,皺眉頭表示憂郁或愁悶。③“一年”句:出自韓愈《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詩:“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④“蚤”:通“早”。
鑒賞 從本詞的小序我們知道,作者寫這首詞的用意是贊美一年中早到的春光,并勸人們要及早探春,“無后時之悔”。與此相類的意思,前人也有表述,比如唐楊巨源《城東早春》云:“詩家清景在新春,綠柳才黃半未勻。若待上林花似錦,出門俱是看花人。”詩中明確點明了新春春色之美,以及春深之后“出門俱是看花人”的無趣,可視為本詞的母本。然而李元膺的這首詞也有獨特之處。其一,它結合詞體委婉的特點,鋪敘景物,形象動人;其二,它以議論入詞,結句警醒。
詞的上闋承接小序“一年春物,惟梅柳間意味最深”一句而來,分寫柳樹與梅花所體現的春色。從“雪云散盡”一句可知時間是冬末春初,作者將整個早春的氣象濃縮到一個有池塘的庭院中。早春雪后初晴,一派明朗的景象,此時楊柳已長出細細的新芽,仿佛是在對人歡笑。“青眼”一詞用阮籍典故,表現楊柳對人的“垂青”,既用擬人手法,又很符合此時柳葉的真實形象,可謂貼切工整,情趣盎然。這句描寫賦予楊柳以人的感情,也暗喻春天“多情”的特色。寫完了楊柳,接著寫與它相映的梅花。梅花色澤雅淡,體態風流,臨寒怒放,歷來是文人贊賞的對象。但此時既已是早春,梅花自然要漸漸凋落,“一點梅心”正是寫梅花將零落時那種若有若無的哀傷之情,與上闋末句“約略嚬輕笑淺”呼應。楊柳新生時的歡快與梅花凋落前的哀傷,正能很好地“相映遠”,這樣的春色自然就有無限的深情,怎能不讓人喜愛?
上闋既已寫完早春美麗的景象,下闋則著重勸人要及早去探尋。下闋前半部分六句由小序“至鶯花爛熳時,則春已衰遲,使人無復新意”等句而來。“一年春好處”三句反對普通人的觀點,認為春天最美的時候不是“在濃芳”,而是在“小艷疏香”。首句又本自韓愈《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詩中“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二句,與上闋所寫的楊柳呼應。“到清明時候”以下三句用對比的手法,以晚春之“亂”凸顯早春之“嬌軟”。作者認為晚春時候雖然“百紫千紅”令人眼花繚亂,但是這種繁盛已預示這不久的衰敗,所以他寫道“已失春風一半”。清人許昂霄《詞綜偶評》評這幾句道:“‘小艷疏香最嬌軟’四句,中有至理,卻是未經人道。”的確,作者在這里不是單單議論春色得失,更是闡發關于人生萬事“盛極而衰”的道理。末三句勸人及早尋春,不要懼怕早春的寒冷。“取韶光、共追游”寫春游的快樂。此時此刻,即便有些許春寒,又有何妨? 同好友對著楊柳、梅花暢飲,彼此臉上泛著醉后的紅暈,不正可以暖人心懷嗎! (姚蘇杰)
集評 明·沈際飛:“(‘楊柳于人’句)以人喻物,生動。‘不在濃芳’,在‘疏香小艷’,獨識春光之微。至‘已失一半’句,誰不猛省!”(《草堂詩馀正集》卷三)
俞陛云:“賞春須早,有‘好花看到半開時’意。較‘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詩,尤為警動。日中則昃,操刀必割,凡事爭天下之先,不僅賞春也。”(《唐五代兩宋詞選釋》)
臘梅山禽圖【宋】趙佶 中國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鏈接 宋代盛行花朝節。花朝節在農歷二月十五日,相傳該日為“百花生日”,故民間有游玩賞花的習俗。宋代此風尤盛,如浙江一帶即以此日為春序正中,百花競放之時,故人們皆往郊外游賞。州地方官亦于是日率僚佐至郊外,賜父老酒食,勸諭農桑。當地道觀例設“老君誕會”,燃燈祈福,“士庶拈香瞻仰,往來無數”。諸僧寺尼庵亦建釋迦涅槃會,羅列旙幢,掛名賢書畫,設珍異器玩,供養各種香花異果,“觀者紛集,竟日不絕”。然各地節期并不一致,亦有于二月初二或二月十二日過此節的。清汪灝《廣群芳譜》引宋楊萬里《誠齋詩話》云:“東京(今河南開封)二月十二日曰花朝,為撲蝶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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