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兩宋詞·戴復古·洞仙歌》戴復古
戴復古
賣花擔上,菊蕊金初破。說著重陽怎虛過。看畫城簇簇①,酒肆歌樓,奈沒個巧處,安排著我。
家鄉煞遠哩②,抵死思量,枉把眉頭萬千鎖。一笑且開懷,小閣團欒③,旋簇著④、幾般蔬果。把三杯兩盞記時光,問有甚曲兒,好唱一個。
注釋 ①畫城:美麗如畫的城市。簇簇:整齊密集的樣子。②煞:很、非常。③團欒:圓貌。指小圓桌。④旋:很快地。
鑒賞 這首詞系作者羈旅他鄉,適逢重陽佳節,面對市中的繁華盛景,有感而作。全詞語言通俗、親切自然,所表露的孤獨體驗容易使人產生共鳴。
首句從側面點明了時間和地點:菊蕊初顯黃色,說明是金秋季節;花在擔上,說明是在鬧市之中。然后作者交代此時正是重陽節,告訴自己不能“虛過”。然而,看遍這美麗的城市,到處花團錦簇,畫閣雕欄,卻沒有自己的安身之所。用一個“奈”字,傳達出心中極度的失落。用身邊的輕歌曼舞映襯自己的孤苦,有“以樂景寫哀,倍增其哀”的妙處。這種愁緒令人聯想到《牡丹亭》中“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的感慨。縱有燈紅酒綠,卻與我無半點關聯,也只能讓人感到“自是良辰好景虛設”。
怎么才能不虛過這美景呢?作者以白話告訴我們:“家鄉煞遠哩,抵死思量,枉把眉頭萬千鎖。”家鄉太遙遠了,即使我極盡思量,也只落得個眉頭緊鎖。倒不如“一笑且開懷”,快快樂樂地打發這日子。于是詞人來到一家酒館,叫上幾盤蔬果,聽聽曲子,以酒樂之歡聊作慰藉。可這種方式真能解開鄉愁嗎?這“笑”真能“開懷”嗎?聯系上文,這“酒肆歌樓”真就是安排著我的“巧處”嗎?在這種強作笑顏的背后,恐怕只是借酒消愁罷了。
雖然詞作語言平實,但并不是簡單的鋪陳。作者從象征這節令的菊花說起,隨后把眼光落到這城市之上,進而聯系自己的處境,自嘆飄零,發出一聲鄉愁的嘆息。下闋緊承上文,就這無處容身的話題繼續展開。于是作者來到酒肆喝酒聽曲,打發時光。縱觀全詞,上闋先揚后抑,下闋“家鄉”句看似抑筆,“一笑”句及后文明為揚筆,實則反襯,是對鄉愁更深的寫照。全詞就像是一篇敘事性的散文那樣娓娓道來,不慌不忙。在看似平淡的口吻背后,蘊涵著濃濃的鄉愁。
歷來文人喜歡借重陽來表達自己的鄉愁,例如唐王維的《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和李清照的《醉花陰·重陽》,但大多不直接描寫。如王維借想象家人“遍插茱萸少一人”升華情感,而李清照則是移情于景,借景寫情。其他如晏殊《訴衷情》(芙蓉金菊斗馨香)、晏幾道《蝶戀花》(庭院碧苔紅葉遍)等都偏重于即景生情、借景寫情。戴復古卻用白話入詞,直接寫道:“家鄉煞遠哩,抵死思量,枉把眉頭萬千鎖。”這種感嘆雖略顯直白,讀來卻令人感同身受,自有一番韻味。這種直抒胸臆的手法也是戴復古詞作的重要特點。
戴復古一生好游,毛晉在《石屏詞跋》中稱他“性好游,南適甌閩,北窺吳越,上會稽,絕重江,浮彭蠡,泛洞庭,望匡廬、五老、九嶷諸峰,然后放于淮泗,歸老委羽之下”,可見他長期旅居他鄉,浪跡天涯。他的一生除了晚年于家鄉隱居,幾乎一直“在路上”。這首詞正是他長期伶仃在外的心理寫照。(陳東鵬)
清明上河圖(局部) 【宋】 張擇端 故宮博物院藏
范湖草堂圖(局部) 【清】任熊 上海博物館藏
鏈接 女妓以手代盤的待客之道——軟盤。宋時汴京有宴客不設幾案盤盆,由女妓手執食品侍宴者,人謂之軟盤。沈括《夢溪筆談·人事》記石延年曾至一富豪之家宴飲,宴前先由二鬟妾各持一小盤至客前,盤中分裝書有酒名與肴饌名的紅牙牌,由客選擇。然后,有女妓十余人,皆著艷麗服飾,持食入內。一妓酌酒以進,酒罷樂作,群妓執果品菜肴萃立客前供食,食罷則分列其左右。沈括所記之主人,為一“不具衣冠”“不知拱揖之禮”者,據此可見宋時商賈暴富,生活奢華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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