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兩宋詞·秦觀·虞美人》秦 觀

秦 觀

碧桃天上栽和露^①。不是凡花數。亂山深處水縈回。可惜一枝如畫、為誰開。輕寒細雨情何限。不道春難管。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時候、斷人腸。

注釋 ①“碧桃”句：唐高蟾《下第后上永崇高侍郎》詩：“天上碧桃和露種，日邊紅杏倚云栽。”

鑒賞 這是一首感傷身世的小詞。宋皇都風月主人《綠窗新話》載此詞本事：“秦少游寓京師，有貴官延飲，出寵姬碧桃侑觴，勸酒倦倦。少游領其意，復舉觴勸碧桃。貴官云：‘碧桃素不善飲。’意不欲少游強之。碧桃曰：‘今日為學士拚了一醉。’引巨觴長飲。少游即席贈《虞美人》詞曰：(略)。闔座悉恨，貴官云：‘今后永不令此姬出來。’滿座大笑。”此詞如果真是為碧桃而作，那么作者就站在碧桃的角度，以自怨自艾之口吻來寫的。從《綠窗新話》中提到秦觀寓居京師，以及為“學士”來看，本詞應作于元祐后期。

詞的開頭兩句，以碧桃樹的幽獨不凡，贊美碧桃的品貌皆美。“天上”二字有“此物只應天上有”的意味，把碧桃比作謫凡的仙子。“栽和露”寫其清高潔凈，暗指碧桃的品格。接著“亂山”二句寫碧桃樹貶謫凡間之后的處境，“亂山深處水縈回”寫其處境之凄苦堪憐，同時也以環境的幽獨再次襯托出碧桃的品格。“可惜”一句是憐憫語，“一枝如畫”贊其美麗，“為誰開”則憐其無人賞知。這一句用前人慣用的表達方式來寫碧桃的美麗、孤高，本無甚獨特之處，但我們聯系當時宴會的場合，這樣說別人的歌姬，顯然是很不合適的。碧桃是“貴官”寵姬，怎能說“可惜一枝如畫、為誰開”呢?話語中帶有明顯的褒貶，雖然是一時游戲之語，但總歸不妥。

過片“輕寒”二句是以碧桃自己的口吻嘆息春去，暗含著對青春逝去的惋惜。這整個意思又是巧妙結合了“碧桃樹”的身份特點來寫。碧桃樹在細雨輕寒中盈盈獨立，顯得含情脈脈，可惜春天很快就要逝去，想挽留都不行。此時的美好與即將到來的衰敗命運，構成了一對無法解決的矛盾，于是引出接下來的“為君沉醉又何妨”：既然美好的青春與美好的時光都無法挽留，那么為了喜歡的人大醉一場，或許是一種安慰吧——這是很自然的承接。可是即使現在沉醉、忘卻了哀傷，當酒醒之時回憶這段時光，卻更加斷人心腸。這一轉折，把惜春傷別之情更深一層地表現了出來。

整首詞通篇采用隱喻的手法，風格十分獨特。如果記載的“本事”是真實的話，那么這首詞有諸多巧妙之處：作者首先是站在碧桃的角度來替她抒情，抒情之時又利用碧桃的名字，把感情寄托到描寫碧桃樹上來，這二重的隱喻，顯得極為含蓄;秦觀在寫這首詞時，也把自己的身世之慨寄托進去。也就是說這一首詞就蘊涵了三重的感慨。(姚蘇杰)

江山風雨圖 【清】樊圻 上海博物館藏

集評 明·沈際飛：“崔護桃花詩旨，抑揚百感。”(《草堂詩馀·續集》卷下)

鏈接詞的句式之一——九字句。詞體中的九字句不多見，通常也可以看作是由兩個短句復合而成的一種長句。九字句在唐五代即已出現，以南唐后主李煜所用較多，如《烏夜啼》“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皆為二七句式;又同調“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皆為六三句式;又《虞美人》“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則為二七句式。宋代慢詞興起，九字句也稍微增多，其句式句法除上舉數種外，還出現了以一字領八字的九字句，如史達祖《瑞鶴仙》“奈春風多事吹花搖柳”等。(據王兆鵬、劉尊明《宋詞大辭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