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俞樾²

別后由蘇寓寄到手書³，知臺候勝常為慰⁴。仆于九月初攜老妻至湖上小樓⁵，倚檻坐對全湖，晴好雨奇⁶，隨時領(lǐng)略。至夜則月色波光，上下照耀，兩三漁火，明滅其間，光景尤清絕。

前日乘籃輿至天竺、靈隱禮佛⁷。是日為月盡日，香客稀少，游屐亦罕⁸。與內(nèi)子坐冷泉亭上⁹，仰觀山色，俯聽泉聲，一樂也。亭中懸平齋所書“泉自幾時冷起”一聯(lián)，內(nèi)子謂問語甚雋，請作對語。仆因云：“泉自有時冷起，峰從無處飛來。”內(nèi)子云：“不若竟道‘泉自冷時冷起，峰從飛處飛來’。”相與大笑。隨筆及之，博故人拊掌也¹⁰。

1杜小舫：作者之好友。2俞樾(1821-1906)：號曲園，清代著名學(xué)者、文學(xué)家。有《春在堂全書》。3 蘇寓：即蘇州曲園。4臺候：對人起居的尊稱。5湖：指杭州西湖。6晴好雨奇：蘇軾《飲湖上初晴后雨二首》之一有“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句。7 籃輿：竹轎。天竺、靈隱：杭州的著名寺院。8 游屐(ji)：指游人。屐：木底鞋。9 內(nèi)子：自稱其妻。10 拊(fu)掌：拍手大笑。

【析點(diǎn)】 這封與友敘攜妻游賞西湖之樂的短信，實(shí)際可看作一篇游記。而在眾多記游西湖的文字中，這篇短文寫來獨(dú)具特色。

短信首先寫西湖景色之美。對于前人寫盡的“晴好雨奇”之美，作者只是輕輕一筆帶過，而著重寫夜間西湖的清絕之景：花態(tài)柳情，山容水意，在上下照耀的月色波光中，依稀可辨。兩三點(diǎn)漁火，明滅其間。別具一種情趣，不為俗人可道。接寫游寺禮佛時，夫妻推敲對聯(lián)之樂。“由飛來峰至冷泉亭一帶，澗水溜玉，畫壁流青，是山之極勝處”(袁宏道《靈隱》)。夫妻二人坐在冷泉亭上，置身景中，仰觀山色，俯聽泉聲，“眼目之器，心舌之垢，不待盥滌，見輒除去”(白居易《冷泉亭記》)，達(dá)到了物我而忘的境界。把玩“問語甚雋”的亭聯(lián)，夫妻妙悟，爭作對語，且愈對愈絕，最終把答案落在實(shí)處，返璞歸真，耐人尋味，頗類禪家的機(jī)鋒。夫妻間的平等恩愛之惰，亦在對答中流溢而出，深摯感人。這封筆調(diào)輕松活潑、自然清新的記游短信，有景有情，景生情語，情襯景殊。二者互為作用，相得益彰，不失為一篇優(yōu)美的記游佳構(gò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