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水調歌頭①·黃庭堅》
瑤草一何碧②,春入武陵溪③。溪上桃花無數,花上有黃鸝。我欲穿花尋路,直入白云深處,浩氣展虹霓。只恐花深里,紅露濕人衣④。坐玉石,欹玉枕,拂金徽⑤。謫仙何處,無人伴我白螺杯⑥。我為靈芝仙草,不為朱唇丹臉,長嘯亦何為⑦。醉舞下山去⑧,明月逐人歸。
①水調歌頭,詞牌名。 ②瑤草,仙草。 ③武陵溪,在今湖南常德。此處代指世外桃源。
④“只恐”二句,形容竹經花叢仙露晶瑩欲滴。 ⑤拂金徽,指彈琴。 ⑥“謫仙”二句,傾慕李白飄逸曠放,感嘆缺少知音。 ⑦“我為”三句,寫自己的志趣品格。愿為超塵的仙草,不作悅人趨時的妾婦。 ⑧醉舞,詞中指放浪自得之志。
這首詞顯示了黃庭堅飄逸超曠,靜穆平和,俯仰自得而又頗具仙風道骨的風格。上闋寫幽雅清純的世外桃源般的仙境美景。下闋寫身臨其境徜徉其間的狂態逸情。
開頭一句,詞人采用比興手法,熱情贊美瑤草(仙草)像碧玉一般可愛,使詞作一開始就能給人一種美好的印象,激起人們的興味,把讀者不知不覺地引進作品的藝術境界中去。從第二句開始,則用倒敘的手法,逐層描寫神仙世界的美麗景象。“春入武陵溪”,巧妙地使用了陶淵明《桃花源記》的典故,表現他對現實社會的不滿。這三句寫詞人春天來到“桃花源”,那里溪水淙淙,到處盛開著桃花,樹枝上的黃鸝不停地唱著婉轉悅耳的歌。“我欲穿花尋路”三句,寫詞人想穿過桃花源的花叢,一直走向飄浮白云的山頂,一吐胸中浩然之氣,化作虹霓。“只恐花深里,紅露濕人衣”兩句,曲折地表現他對紛亂人世的厭倦但又不甘心離去的矛盾。
下片繼寫作者孤芳自賞、不同凡俗的思想。詞人以豐富的想像,用“坐玉石、倚玉枕、拂金徽”表現他的志行高潔、與眾不同。“謫仙何處,無人伴我白螺杯”兩句,表面上是說李白不在了,無人陪他飲酒,言外之意,是說他缺乏知音,感到異常寂寞。他不以今人為知音,反而以古人為知音,曲折地表達出他對現實的不滿。“我為靈芝仙草”兩句,表白他到此探索的真意。“仙草”即開頭的“瑤草”,“朱唇丹臉”指第三句“溪上桃花”。蘇軾《詠黃州定惠院海棠》詩云:“朱唇得酒暈生臉,翠袖卷紗紅映肉。”花容美艷,大抵略同,故這里也可用以說桃花。這兩句是比喻和象征的語言,用意如李白《擬古十二首》之四所謂“恥掇世上艷,所貴心之珍”。“長嘯亦何為”意謂不必因得不到功名利祿而憂愁嘆息。
此詞為春行紀游之作,大約寫于作者貶謫時期。全詞情景交融,反映了詞人出世、入世交相沖撞的人生觀和孤芳自賞、不肯媚世以求榮的品格,體現了詞人超逸絕塵、游于物外的審美理想。
瑤草、仙溪、桃花、鸝鳥、白云、浩氣等美好的意象;碧、黃、紅、白等多種鮮美色彩,構成令人心馳神往的神話般的世界;“玉石”“玉枕”“金徽”“白螺杯”“靈芝仙草”都象征自己為人的清高與圣潔。
●黃庭堅(1045~1105)字魯直,號山谷道人,后世稱他黃山谷。北宋詩人,書法家。他出于蘇軾門下,與張耒、秦觀、晁補之并稱為“蘇門四學士”,后與蘇軾齊名,世稱“蘇黃”。他最重要的成就是詩。詩論標榜杜甫,但是強調讀書查據,以故為新,“無一字無來處”和“脫胎換骨,點鐵成金”之論。他在宋代影響頗大,開創了江西詩派。又能詞,兼擅行、草書,初以周越為師,后取法顏真卿及懷素,受楊凝式影響,尤得力于《痊鸛銘》,筆法以側險取勢,縱橫奇倔,字體開張,筆法瘦勁,自成風格,為“宋四家”之一。他著名的書跡有《松風閣詩》《黃州寒食詩跋》《花氣熏人帖》《虹縣詩》等。
代表詞作:《水調歌頭·瑤草一何碧》《定風波·萬里黔中一漏天》《虞美人·天涯也有江南信》等。
●水調歌頭,參見第90頁相關介紹。
●水果和藥:蘇軾婚后不久,應邀去黃庭堅家作客,才到那里,仆人就趕來請他馬上回去,說夫人有急事。黃庭堅有心諷刺,吟道:“幸早里(杏、棗、李),且從容(蓯蓉為一味中藥)。”這句里含三種果名,一種藥名。蘇軾頭也不回,蹬上馬鞍就走,邊走邊說:“奈這事(柰,蘋果之屬、蔗、柿),須當歸(當歸為中藥名)。”東坡居士的才思實在令人拜服。
黃庭堅飄逸超曠的詞還有一首力作。
念奴嬌
黃庭堅
八月十七,同諸甥待月。有客孫彥立者,善吹笛,有名酒酌之。
斷虹霽雨,凈秋空、山染修眉新綠。桂影扶疏,誰便道、今夕清輝不足?萬里青天,姮娥何處?駕此一輪玉。寒光零亂,為誰偏照醽醁?
年少從我追游,晚涼幽徑,繞張園森木。共倒金荷,家萬里,難得尊前相屬。老子平生,江南江北,最愛臨風笛。孫郎微笑,坐來聲噴霜竹。
此詞開頭三句描寫開闊的遠景:雨后新晴,秋空如洗,彩虹掛天,青山如黛。一個“染”字,更寫出了經雨水洗刷的青山鮮活的生命力。接著寫賞月。三個問語如層波疊浪,極寫月色之美和自得其樂的騷人雅興。嫦娥駕駛玉輪是別開生面的奇想:作者卻讓她從寂寞清冷的月宮中走出來,并興高采烈地駕駛一輪玉盤,馳騁長空。此下轉而寫月下游園、歡飲和聽曲之樂。后三句把詞人豪邁激越之情推向頂峰。《世說新語》記載東晉庾亮在武昌時,于氣佳景清之秋夜,登南樓游賞,庾亮曰:“老子于此處興復不淺。”老子,猶老夫,語氣間隱然有一股豪氣在。作者說自己這一生走南闖北,偏是最愛聽那臨風吹奏的曲子。“最愛臨風笛”句,雄渾瀟灑,豪情滿懷,表現出詞人處逆境而不頹唐的樂觀心情。最后一筆帶到那位善吹笛的孫彥立:“孫郎微笑,坐來聲噴霜竹。”孫郎感遇知音,噴發奇響,那悠揚的笛聲回響不絕。
只恐花深里,紅露濕人衣。
老子平生,江南江北,最愛臨風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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