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漁家傲^①·朱服》

小雨廉纖風細細。萬家楊柳青煙里。戀樹濕花飛不起，愁無比。和春付與西流水^②?！　【攀怅幠苡袔?sup>③。金龜解盡留無計^④。寄語東城沽酒市^⑤，拚一醉，而今樂事他年淚。

①漁家傲，詞牌名?！　、诤痛海B帶著春天?！　、劬攀复汗馊齻€月共九十天?！　、芙瘕敚迫芬陨瞎倥褰瘕??！　、輺|城，今浙江金華縣。沽酒，買酒。

全詞格調豪邁凄愴，語句工麗俊美，是作者的得意之作。內容借詠春抒發心中不平，旨在借春愁感慨人生。上片描寫春雨中的自然景象，無論籠罩著青煙的楊柳，還是依戀著樹枝的濕花，都浸潤著詩人心境中一派愁苦郁悶的情緒;下片是有關人生哲理的感喟，不像李白將金龜換酒那樣及時行樂，比較明智。

上片開頭兩句寫暮春時節，好風吹，細雨潤，滿城楊柳，萬家屋舍，掩映在楊柳的青煙綠霧之中，渲染春歸時節萬家煙柳的朦朧氛圍?！皯贅錆窕w不起”的組合意象，不僅描摹了殘花將落未落，眷著于樹的戀春形象，而且賦予落花必然凋殘而淚花淋漓的悲凄情態。“秋無際”寫帶著無限濃愁的“濕花”盡管“戀樹”，也不可避免墜地化泥，落水流逝的悲劇命運，詞人感嘆“濕花”連帶春光都無可奈何地付與了東流水而消亡!顯然，“濕花”意象實為詞人自我命運的象征，流露了晚年遭貶的凄楚和感傷。

下片感嘆韶光易逝，因而產生不如及時行樂的思緒，著意抒情。“九十”二句哀嘆春光短暫，即使“解盡金龜”暢飲美酒，像挽留美人一樣地挽留春光，也是徒勞!春留不住，于是詞人“寄語東城”酒家沽酒，拚醉消愁尋樂，彌補春去之遺憾!即便如此，“而今樂事”畢竟是短暫地忘懷眼前的悲愁，“他年”回味今天這種愁中求歡，苦中尋樂的癡舉、將會更深地感到“和春付與東流水”的無奈和悲哀，流下痛楚的淚水。

此詞寫春季雨景，以抒情愁懷，進而感春光易逝，華年難留，不如及時行樂。結尾二句，仔細品味，足見作者所謂“而今樂事”即及時行樂背后的悲愴?！皯贅錆窕w不起”這句詞極富人格化，生動形象地將失意之人愁緒綿綿難遣的情況表現出來，于曠達之中隱寓著淡淡的人生好景難長的憂傷，此詞以花擬人擬情，神似韻致全出。

“水”的意象在詩詞中大致有兩種意義。(1)因水的柔和清冷，常用水比喻月色之類雖具體可感卻難以把握的事物。如“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從側面反映了封建時代婦女的悲慘命運。(2)因水的剪切不斷，綿軟不絕，常以水喻愁。如李白的“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抒發了詩人因強烈的感到了現實與理想的矛盾不可調和而產生的煩憂和愁苦。再如詩中句“戀樹濕花飛不起，愁無際，和春付與東流水”。

●漁家傲，參見第17頁相關介紹。

●朱服，字行中，烏程(今浙江湖州)人，北宋神宗熙寧六年進士。哲宗朝歷官中書舍人、禮部侍郎?；兆诔蛹t殿修撰，知廣州，黜袁州。坐蘇黨，貶海州，到東陽郡時曾作了一首《漁家傲》，頗寓凄蒼遣謫之情。

下面這首詞，于平直中見含蓄婉曲，于溫厚中透出激憤不平，在依依惜別的深情中表達出蘇軾與黃州父老之間珍貴的情誼，抒發了作者在坎坷、不幸的人生歷程中，既滿懷悲苦又尋求解脫的矛盾雙重心理，與上詞的人物心理暗合。

滿庭芳

蘇軾

歸去來兮，君歸何處?萬里家在岷峨。百年強半，來日苦無多。坐見黃州再閏，兒童盡楚語吳歌。山中友，雞豚社酒，相勸老東坡?！　≡坪危敶巳ィ松资?，來往如梭。待閑看秋風，洛水清波。好在堂前細柳，應念我，莫剪柔柯。仍傳語，江南父老，時與曬漁蓑。

此詞既有人生失意、宦海浮沉的哀愁和依依難舍的別情，又有久慣世路、洞悉人生的曠達。上片首句“歸去來兮”，搬用陶淵明《歸去來辭》首句，非常貼切地表達了自己思歸故里的強烈愿望，暗含了思歸不得歸、有家不能歸的悵恨。接下來“百年強半，來日苦無多”二句，以時光易逝、人空老大的感嘆，加深了失意思鄉的感情氛圍?！白婞S州再閏，兒童盡楚語吳歌”句，于平和的語氣中，傳達出生命短促、人生無常的沉重哀傷?！吧街杏?，雞豚社酒，相勸老東坡”，這三句，真切細致地表現了作者與黃州百姓之間純真質樸的情誼，以及作者在逆境中曠達超脫、隨遇而安的淡泊心態。詞的下片“待閑看秋風，洛水清波”二句，卻從未來著筆瞻望自己即將到達之地，隨緣自適的思想頓然取代了愁苦之情。一個“閑”字，將上片哀思愁懷化開，抒情氣氛從此變得開朗明澈。從“好在堂前細柳”至篇末，是此詞的感情高潮，以對黃州雪堂的留戀再次表達了對鄰里父老的深厚感情。囑咐鄰里莫折堂前細柳，懇請父老時時為曬漁蓑，言外之意顯然是：自己有朝一日還要重返故地，重溫這段難忘的生活。此處不明說留戀黃州，而留戀之情早已充溢字里行間。

戀樹濕花飛不起，愁無際，和春付與東流水。

百年強半，來日苦無多。

仍傳語，江南父老，時與曬漁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