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將進酒》
城下路,凄風露,今人犁田古人墓。②岸頭沙,帶蒹葭,漫漫昔時、流水今人家。③黃埃赤日長安道,倦客無漿馬無草。④開函關,掩函關,千古如何、不見一人閑?⑤
六國擾,三秦掃,初謂商山遺四老。⑥馳單車,致緘書,裂荷焚芰、接武曳長裾⑦。高流端得酒中趣,深入醉鄉安穩處⑧。生忘形,死忘名,誰論二豪、初不數劉伶!⑨
【注釋】 ①將進酒:本篇與下篇詞調為《小梅花》,“將進酒”、“行路難”是作者根據文義改題的新名。亦自殘宋本《東山詞》卷上抄出。宋·郭茂倩《樂府詩集》卷十六《鼓吹曲辭》一《漢鐃歌》解題:“《古今樂錄》曰:漢鼓吹《鐃歌》十八曲,……九曰《將進酒》。”又《將進酒》解題:“古詞曰:‘將進酒,乘大白。’大略以飲酒放歌為言。” ②“城下路”三句:語本《古詩十九首》其十四《去者日以疏》:“古墓犁為田。”又唐·顧況《短歌行》:“城邊路,今人犁田古人墓。” ③“岸頭沙”三句:語本顧況《短歌行》:“岸上沙,昔時江水今人家。”又《世說新語·術解》歌行》:“城邊路,今人犁田古人墓。” ③“岸頭沙”三句:語顧況《短歌行》:“岸上沙,昔時江水今人家。”又《世說新語·術解》:“郭景純過江,居于暨陽,墓去水不滿百步。時人以為近水,景純曰:‘將當為陸。’今沙漲,去墓數十里皆為桑田。”蒹葭,蘆葦之屬。④“黃埃”二句:語本顧況《長安道》:“長安道,人無衣,馬無草。”長安道,通向京城的道路。長安為漢、唐都城,后借用為京都的代名詞。無漿,亦含有見侮于旅店主之義。唐·歐陽詢《藝文類聚》卷九引《漢武故事》:“上微時,行至柏谷,舍于逆旅。逆旅翁罵之。因從乞漿,翁曰: ‘正有溺,無漿也。’” ⑤“開函關”二句:宋·程大昌《函潼關要志》:“秦函谷關在唐陜州靈寶縣(今屬河南)南十里。……路在谷中,深險如函,故以為名。其中通行路東西四十里,絕岸壁立,巖石上柏林蔭蔭,谷中常不見日。關去長安四百里,日入則閉,雞鳴則開。”按函關為戰國秦之東方門戶,時平則開,時亂則掩。“千古”句:語本唐·戴叔倫《淮南逢董校書》:“如何百年內,不見一人閑?”⑥六國擾:《史記·秦始皇本紀》載漢·賈誼語曰:“陳涉以戍卒散亂之眾數百,奮臂大呼,……于是山東大擾,諸侯并起,豪俊相立。”六國,此指秦末農民大起義時復起之齊、楚、燕、韓、趙、魏。三秦掃:《史記·高祖本紀》載,秦亡后,“項羽自立為西楚霸王”,“立沛公(劉邦)為漢王,王巴蜀、漢中,都南鄭。三分關中,立秦三將:章邯為雍王,都廢丘;司馬欣為塞王,都櫟陽;董翳為翟王,都高奴。”又《淮陰侯列傳》載,劉邦入漢中后,拜韓信為將,“舉兵東出陳倉,定三秦。”按此以掃三秦一事概言劉邦滅項羽、建漢朝。初謂:本以為。商山遺四老:《史記·留侯世家》載張良語曰:“顧上(指劉邦)有不能致者,天下有四人。四人者年老矣,皆以為上慢侮人,故逃匿山中,義不為漢臣。”唐·司馬貞《索隱》:“四人,四皓也。謂東園公、綺里季、夏黃公、用里先生。”《漢書·張良傳》唐·顏師古《注》:“所謂商山四皓也。”商山,在今陜西商縣東。⑦“馳單車”二句:《史記·留侯世家》:“上(劉邦)欲廢太子,立戚夫人子趙王如意。……呂后恐,……使建成侯呂澤劫留侯(張良),……強要曰:‘為我畫計!’留侯曰:‘……上有不能致者,天下有四人。……上高此四人。今公誠能無愛金玉璧帛,令太子為書,卑辭安車,因使辯士固請,宜來。……則一助也。’于是呂后令呂澤使人奉太子書,卑辭厚禮,迎此四人。四人至。”單車,謂使者。漢·李陵《答蘇武書》:“且足下昔以單車之使適方乘之虜。”
“裂荷”句;《離騷》:“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后遂以芰制荷衣為高士清潔之象征。舊說南朝齊周顒隱鐘山,后應詔出為海鹽令,秩滿入京,復經此山,孔稚圭乃撰《北山移文》以責之,有“焚芰制而裂荷衣”句。接武,猶“接踵”。武,足跡。曳長裾,漢·鄒陽《上吳王書》:“飾固陋之心,則何王之門不可曳長裾乎?” ⑧“高流”句:陶淵明《晉故征西大將軍長史孟府君傳》:“(孟嘉)好酣飲,逾多不亂,至于任懷得意,融然遠寄,旁若無人。溫(桓溫)嘗問君:‘酒有何好,而卿嗜之?’君笑而答之:‘明公但不得酒中趣爾!’”端,真。醉鄉:語本唐·王績《醉鄉記》,指隱居避世者飲酒所達到的忘卻人間的境界。⑨忘形:杜甫《醉時歌》:“忘形到爾汝,痛飲真吾師。”死忘名:《世說新語·任誕》:“張季鷹縱任不拘,時人號為‘江東步兵’。或謂之曰:‘卿乃可縱適一時,獨不為身后名邪?’答曰: ‘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時一杯酒。’”二豪:《文選》劉玲《酒德頌》自托為“大人先生”,“唯酒是務”。又托言“有貴介公子、縉紳處士”對先生大不以為然,“乃奮袂攘襟,怒目切齒,陳說禮法,是非鋒起”,而先生則“兀然而醉,豁爾而醒”,“俯觀萬物擾擾焉如江漢之載浮萍,二豪侍側焉如螺贏之與螟蛉”。唐·李善《注》:“二豪,公子、處士也。”不數:以某人某物為不足比。宋·梅堯臣《范饒州坐中客語食河豚魚》:“河豚當是時,貴不數魚暇。”劉伶:魏晉狂士,“竹林七賢”之一,嗜酒。
【譯文】 城下的道路,凄清的風露,農夫在路邊犁田,那田地本是古人的墳墓。岸邊的灘沙,蜿蜒如帶的蒹葭,昔日流水漫漫的江河,如今卻褪為陸地,住上了人家。黃塵滾滾,赤日炎炎,這就是通往京城的大道,道上疲憊不堪的宦游客,人喝不上酒漿,馬吃不上料草。函谷開了又關,天下平了又亂,人間追名逐利忙忙碌碌,千百年來怎么就看不到一個閑漢?
秦朝末年國中大擾,漢高祖劉邦把群雄橫掃,本以為世風有所改變,總算出了不慕富貴的商山四老;誰知道只一介信使一封書信,他們就將隱士的偽裝剝了個干凈,前腳跟著后腳來到太子門前,拖著長長的袖管俯首聽命。唯有高人逸士才真正領會酒中的趣味,深入到醉鄉安穩之處呼呼大睡。活著為酒而忘形,身后何必要留名,誰管他公子、處士,看得慣還是看不慣劉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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