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齊天樂 螢》

碧痕初化池塘草，熒熒野光相趁¹。扇薄星流，盤明露滴，零落秋原飛磷²。練裳暗近³。記穿柳生涼，度荷分暝。誤我殘編，翠囊空嘆夢無準(zhǔn)⁴?！　顷帟r過數(shù)點(diǎn)，倚闌人未睡，曾賦幽恨⁵。漢苑飄苔，秦陵墜葉，千古凄涼不盡⁶。何人為省⁷。但隔水余暉，傍林殘影⁸。已覺蕭疏，更堪秋夜永⁹。



【釋】

1.碧痕：熒火在夜色中劃動的光痕。初化池塘草：晉·崔豹《古今注》：“熒火，一名暉夜，一名磷，一名夜光，腐草為之?！薄兑讙焱?yàn)》：“立秋，腐草化為螢。”熒熒：螢火閃動貌。語本晉·潘岳《螢賦》：“熠熠熒熒?！背茫鹤分?。杜甫《題鄭縣亭子》詩：“花底山峰遠(yuǎn)趁人?！?br>
2.扇薄句：薄，迫也，近也。語本杜牧《秋夕》詩：“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星流：喻螢火。語本梁·蕭和《螢火賦》：“若清漢之星流。”盤明句：《三輔黃圖》：“神明臺，武帝造，上有承露盤，有銅仙人舒掌捧銅盤玉杯以承云表之露?！憋w磷：鬼火。

3.練裳：熟絹制成的衣裳。此句語本杜甫《見螢火》詩：“巫山秋夜螢光飛，疏簾巧入坐人衣?！?br>
4.編：《說文》：“次簡也?！奔粗窈喚幾攵傻臅??！罢`我”二句：反用螢火照夜典故。《晉書》載：晉代車胤以翠囊盛數(shù)十螢火照夜讀書，后成就功名。

5.“倚闌”二句：語本晉·傅咸《螢火賦》：“潛空館之寂寂兮，意遙遙而靡寧。夜耿耿而不寐兮，憂悄悄而多傷。哀斯火之煙滅兮，近腐草而化生。感詩人之悠懷兮，覽熠熠耀于前庭?！?br>
6.“漢苑”二句：語本劉禹錫《秋螢引》詩：“漢陵秦苑遙蒼蒼，陳根腐葉秋螢光。夜空寂寞金氣凈，千門九陌飛悠揚(yáng)。”

7. ?。豪斫?、知曉。記也。

8.“隔水”二句：語本杜甫《螢火》詩：“隨風(fēng)隔幔小，帶雨傍林微。十月清霜至，飄零何處歸。”

9.更堪：猶云豈堪或那堪也。宋·周紫芝《玉樓春》詞：“眼前不忍對西風(fēng)，夢里更堪追往事!”



【譯】

池塘的腐草

化出了，夜空里的

綠色光痕，

似熒熒的野火，

一個個追逐相尋。

似流星劃過，

輕羅小扇撲近，

似承露盤上滴落的露水，

似秋原上零落的鬼火飛磷，

悄悄地，向你的衣衫迫近。

使人想起它往昔

穿過柳葉，送來陣陣涼意，

飛度荷花，劃破夜色如漆。

古人螢火夜讀，功名輕取，

卻空讓我，書簡殘破，

世事如夢，了無準(zhǔn)期。



樓陰里，時時劃過數(shù)點(diǎn)光痕，

使那不眠的倚欄之人，

為之賦詩抒恨。

飄飛過長滿綠苔的漢苑，

飄飛過滿地落葉的秦陵，

真有千古不盡的幽情。

誰人懂得，

單只是隔水的余暉，

依傍樹林邊的殘影，

已令人不堪其

蕭疏飄零，

更何況，秋夜長長

無限凄清。



【評】

“此詞萃集古來詩詞文賦關(guān)螢之典事、字面、成句，旨在渲染烘托‘千古凄涼不盡’的‘幽恨’。表明詞人在既定的憶昔傷今的心理定勢下，‘尋味前言，吟諷古制，感而生思’(《詩格》)——通過設(shè)計(jì)情境來完成表現(xiàn)的審美過程。也即詞人在心靈的內(nèi)省中用不以目接而以神遇的方式觀物，又在那意中之象的呈現(xiàn)上體驗(yàn)自我的心境，最終仍然是在客體上投射了全部情緒，使物與我融為一體”(拙編《中國文學(xué)寶庫》王筱蕓案語)。

讀此詞，一個個熟悉的詩典事典如同畫面一般，串結(jié)在“螢”的意象上疊現(xiàn)，杜牧之的“輕羅小扇撲流螢”啦，晉人車胤螢火夜讀啦，關(guān)于螢火“近腐草而化生”的傳說啦，不一而足，美麗而動人，又有些哀傷。而詞人所描述這“零落秋原飛磷”，“穿柳生涼，度荷分暝”，“漢苑飄苔，秦陵墜葉”，“已覺蕭疏，更堪秋夜永”那種種境界、種種感受，皆足以令人欲化作一只飛螢，飛入夜空，入詩入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