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踏莎行·姜夔》
自沔東來,丁未元日至金陵,江上感夢而作。
燕燕輕盈,鶯鶯嬌軟①,分明又向華胥見②。夜長爭得薄情知③,春初早被相思染。 別后書辭④,別時針線⑤,離魂暗逐郎行遠⑥。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⑦。
①燕燕、鶯鶯,即指所思的女子。 ②華胥,傳說中的國名,此代指夢境。 ③爭得,怎得。 ④別后書辭,是指情人寄來的書信,檢閱猶新。 ⑤別時針線,是指情人為自己所做的衣服,仍有遺香。 ⑥離魂,指離開肉體的靈魂。 ⑦冥冥,暗沉沉。
這首詞作于孝宗淳熙十四年正月初一,地點在金陵附近的江上舟中。詞很短小,但卻紆回曲折,含蓄雋永。
詞的上片寫夢中與情人相會的情景。詞一開始即借“鶯鶯燕燕”來稱往日的情人,著力刻畫佳人形象:用“燕燕”形容佳人體態“輕盈”,用“鶯鶯”形容佳人聲音“嬌軟”。接著寫出上面兩句乃是寫夢中人,作者是在夢中(華胥國)和她相會。夜有所夢,乃是日有所思的緣故。以下又通過夢中情人的自述,體貼對方的相思之情。她含情脈脈道:在這迢迢春夜中,“薄情”人啊,你知道我綿綿無盡的相思之苦嗎?這里“染”字用得極為精妙,寫出了相思情意比春天來得還快!這夢中相會場面的描寫是交織著歡樂與痛苦的,令人心碎。
詞的下片寫別后睹物思人,舊情難忘。前兩句雖然只寫出了物件,而不直接言情,可是讀來都是摯情的話語,這是借物抒情的妙處。緊接著承上片夢中事,深一層寫佳人之情,“離魂暗逐郎行遠”,說她想我想得甚至連魂魄也脫離軀體,追逐我來到遠方,然而魂魄飛越千山萬水,尋覓情郎的結果卻是“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末二句寫作者夢醒后深情想象情人魂魄歸去的情景:在一片月光之下,淮南千山是如此清冷,她就這樣獨自歸去無人照管。一種惜玉憐香之情,一種慚愧負疚之感,洋溢于字里行間,感人至深。
這首詞構思精巧,意象渾成。作者緊扣感夢的主題,以夢見情人開端,又以情人夢中歸去結尾,境界空靈清遠,耐人尋味。
●踏莎行,參見第4頁相關介紹。
●前人對姜夔在詞史上的地位評價甚高,陳銳譽之為“如盛唐之有李杜”,許昂霄言其“文中之有昌黎(韓愈)”,《七家詞選》贊其“詞中之圣”;張炎用“清空”二字概括白石詞格,說“如野云孤飛,去留無跡”。姜夔詞風神瀟灑,意度高遠,仿佛有一種冷香逸氣,令人挹之無盡;色澤素淡幽遠,簡潔醇雅,能給人以隱秀清虛之感;筆力疏峻跌宕,言情體物,善用健筆雋句,造成剛勁峭拔之風;講究律度,多自制曲,格高韻響,諧婉動聽。《靈芬館詞話》說他“一洗華靡,獨標清綺,如瘦石孤花,清笙幽磬”,頗能道出白石詞的獨特個性。姜夔寫作態度嚴謹,注重藝術琢煉,其詞風很受南宋晚期的騷雅派和清代浙派詞人推崇。
姜白石詞風“清空”“清虛”“騷雅”,在其小令中均有體現。
點絳唇
丁未冬過吳松作
姜夔
燕雁無心,太湖西畔隨云去。數峰清苦,商略黃昏雨。
第四橋邊,擬共天隨住。今何許?憑欄懷古,殘柳參差舞。
這首詞糅合情景,自抒胸臆,寫路過吳淞時的見聞。“燕雁無心”,隨云逍遙,無心人間,這也像自己“太湖西畔隨云去”。隨后作者筆鋒一轉,“數峰清苦”,正釀就一天雨意。在此凄風苦雨的環境中,燕雁的無心,只能是無可奈何;或是被迫的,物擬人,人擬物,自然與詩人渾然為一體。下片推出自己崇尚的古人陸龜蒙,這是“燕雁無心”的典型。但環境不同,詞人終難超脫。憑欄懷古,面對暮色蒼茫中隨風飄舞的參差殘柳,又不知何以為懷。
這首詞曠達中蘊含著憂郁,詞人內心的凄涼、孤苦、落寞、哀傷表露無疑。
姜夔生活在一個令人灰心失望的時代。作為江湖游士,姜夔的前途命運更是渺茫黯淡,因此他對凄涼寒苦有著更深刻的感受,他總是以一種憂郁、凄涼的眼光來看待世界,他的這兩首詞都含有一種悲涼凄苦之感。
就像中唐詩人賈島愛靜、愛瘦、愛冷,因此就愛這些情調的象征一樣,姜夔也偏愛冷香、冷紅、冷云、冷月、暗柳、暗雨等衰落、枯敗、陰冷的意象群,以此來營構幽冷悲涼的詞境,表現詞人浪跡江湖時凄涼悲苦、孤獨寂寞的人生感受。
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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