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滿江紅 和王實之韻送鄭伯昌》

怪雨盲風，留不住、江邊行色。^②煩問訊、冥鴻高士，釣鰲詞客。^③千百年傳吾輩語，二三子系斯文脈。^④聽王郎一曲玉簫聲，凄金石。^⑤ 晞發處，怡山碧;^⑥垂釣處，滄溟白。^⑦笑而今拙宦，他年遺直。^⑧只愿常留相見面，未宜輕屈平生膝。^⑨有狂談欲吐且休休，驚鄰壁。^⑩

【注釋】 ①王實之：即作者的友人王邁，實之是他的字。他與作者頗多唱和，深得作者器重。劉克莊曾在一首《滿江紅》里贊頌他說：“天壤王郎，數人物方今第一。”鄭伯昌：作者的另一位友人，很有節操，曾隱居不仕。劉克莊曾在一首《木蘭花慢》中說他：“更筑就山房，躬耕谷口，名動京師。”本詞造語多涉及隱居生活，可能與此有關。②怪雨盲風：變幻無定的風雨。韓愈《南海神廟碑》：“盲風怪雨，發作無節。”行色：奔走的神態，此指行色匆匆的人。③冥鴻高士：象飛翔云天的鴻雁般高尚的志士。揚雄《法言·問明》：“鴻飛冥冥，弋者何篡焉。”后世常用“冥鴻”比喻避世隱居的人。釣鰲詞客：此指有遠大抱負的詩人。《列子·湯問》載：渤海之東有五山，天帝使巨鰲十五舉首負戴。龍伯國有大人，舉足數步而至五山，一釣連六鰲。于是岱輿、員嶠二山流于北極，沈于大海。后因以“釣鰲”比喻抱負遠大或舉止豪放。有人甚至自稱“釣鰲客”。以寓豪放之意。如李白“開元中謁宰相，封一版，上題曰：海上釣鰲客李白。”事見宋·趙德麟《侯鯖錄》六。④二三子：諸君。此指與作者交往很深的幾個人，如王實之、鄭伯昌等。斯文脈：文化傳統。“斯文”的本來意義是“這種禮樂制度”。《論語·子罕》：“天之將喪斯文也，后死者不得與于斯文也!”后世“斯文”轉指“儒者”、“文人”、“文化”等意義。“脈”本義為“脈絡”，此指一脈相承的某種傳統。⑤王郎：指王實之。凄金石：使金石也感覺凄然。⑥晞發：曬干頭發。晞(xi西)：曬。《楚辭·九歌·少司命》： “與女沐兮咸池，晞女發兮陽之阿。”怡山：山名。《民國福建省志·山經》卷二福州府·侯官縣載：“怡山，距城西五里許。”⑦滄溟：曠遠無邊的大海。⑧拙宦：拙于仕宦，意思是仕途坎坷。遺直：留下正直的名聲。《左傳·昭公十四年》：“叔向，古之遺直也。”⑨只愿長留相見面：但愿人能長在，得以相見。未宜輕屈平生膝：不應輕易屈服，敗壞了一生名節。⑩狂談：被世俗認為狂妄的言論。休休：作罷。迭用二字，意在加強語氣。驚鄰壁：驚動了隔壁的人。

【譯文】 變幻莫測無常雨，南北東西不定風。風風雨雨留不住，江畔行客色匆匆。勞煩你捎個口信，捎給那鴻雁般高翔的志士;勞煩你轉達問候，問候那海濱釣鰲的詩翁。千百年后，人們會傳誦我輩今朝的話語;諸君數人，維系著國家民族的文化傳統。聽見王郎這一曲動人的簫聲，連無情的金石也凄然變容。

在我披散頭發，沐浴陽光之處，秀麗的怡山聳著幾道青峰，在我垂下釣絲，享受寧靜之時，無邊的滄海白霧蒙蒙。別笑話我今日仕途坎坷，也許后世能洞察我抗直的初衷。啊，朋友!但愿諸君常相見，但愿諸君人長久。輕易屈服不應當，平生緊要是操守。胸中憤懣起狂濤，一吐為快雷霆吼。隔墻有耳且莫談，為求免禍休開口。

【總案】 本詞乃送別之作，然胸襟極大。上片起句便不凡，既寫實景，亦含隱射;既怨自然界風雨無常，亦恨政壇上風云多變。鄭伯昌去官歸田，志在隱遁，故詞中用語頗涉山林江湖。然其中亦充滿命運相同之共鳴與感慨。“而今拙宦，他年遺直”二句，乃決心堅持操守，不畏打擊迫害之宣言。“只愿常留相見面，未宜輕屈平生膝”二句，乃臨別真誠囑托，既望保重身體，亦愿保持晚節。末二句分量極重。“有狂談欲吐”，突出其對時事之憤懣;“且休休，驚鄰壁”，曲折表達出對動輒獲罪之抗議。綜觀全篇，足以于壓抑中見力量，于凄冷處見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