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念奴嬌》

八月十七日，同諸生步自永安城樓，過張寬夫園待月。^①偶有名酒，因以金荷酌眾客。^②客有孫彥立，善吹笛。^③援筆作樂府長短句，文不加點(diǎn)。^④

斷虹霽雨，凈秋空，山染修眉新綠。^⑤掛影扶疏，誰便道，今夕清輝不足?^⑥萬里青天，姮娥何處，駕此一輪玉?^⑦寒光零亂，為誰偏照醽醁?^⑧ 年少從我追游，晚涼幽徑，繞張園森木。^⑨共倒金荷，家萬里，難得尊前相屬。^⑩老子平生，江南江北，最愛臨風(fēng)笛。⁽¹¹⁾孫郎微笑，坐來聲噴霜竹。⁽¹²⁾

【注釋】 ①一作“八月十八日”。諸生，又作“諸甥”。據(jù)說山谷諸甥雖均能詩，但未從其貶居戎州(今四川宜賓)，故據(jù)《苕溪漁隱叢話》后集卷三十一改。永安城樓，陽白帝城樓，在今四川奉節(jié)。張寬夫，作者友人，不詳。②金荷：金色的荷花型酒杯。③孫彥立：作者友人，不詳。④援筆：提筆。樂府長短句：即詞。文不加點(diǎn)：指才思敏捷，不加涂改，一揮而就。⑤斷虹：被云彩遮掩的彩虹只能部份顯出，故稱為斷虹。霽(ji計(jì))雨：雨后放晴。修眉：修長的眉毛。此處喻雨后青山。⑥掛影：桂花樹的影子，相傳月宮中有桂花樹。扶疏：枝葉繁茂的樣子。杜甫《一百五日夜對月》：“斫卻月中桂，清光應(yīng)更多。” ⑦姮娥：即嫦娥，傳說中月宮的仙女。一輪玉：指月亮。月亮皎潔團(tuán)圓，似一玉輪，故稱。⑧醽醁(ling lu靈綠)：美酒。據(jù)南朝宋盛弘之《荊州記》記載，淥水出豫章康樂縣(在今江西)，酒官取水為酒，酒極某美，與湘東酃湖(在今湖南)酒合稱酃淥酒，即醽醁酒。⑨年少：年輕人，指諸生。張園：指詞序中提及的張寬夫圓。森林：繁茂的林木。此句化用杜甫《羌村》：“憶昔好追涼，故繞池邊樹。” ⑩倒：斟注。尊前：酒尊前。，尊：古代酒器。相屬(zhu主)：互相勸飲。(11)老子：老夫，作者自稱。臨風(fēng)笛：臨風(fēng)吹奏樂曲。(12)孫郎：指上文提及的作者的朋友孫彥立。坐來：頓時(shí)，立即。噴：噴發(fā)。霜竹：寒笛。

【譯文】 雨后初晴，斷虹高懸，秋空如洗，青山猶如美女的眉毛，修長蒼翠。月宮桂影繁茂，然而誰人能說，今晚月亮的清輝還不夠皎潔?萬里青天，嫦娥仙子駕馭著這一輪明月將去向何方?寒光零亂的月亮，你為誰偏偏要映照著這尊中的美酒? 年輕人追隨著我，沿著夜晚略帶涼意的幽靜的小路，環(huán)繞著張園繁密的樹木信步走去。我們一起斟滿金色的荷葉酒杯，離家萬里，尊前互相勸飲的機(jī)會確實(shí)不可多得。無論在江南江北，我老頭子平生最愛聽的便是臨風(fēng)吹奏的曲子。孫郎面帶微笑，頓時(shí)，寒笛中便噴發(fā)出悠揚(yáng)的樂曲聲。

【集評】 宋·陸游：“魯直在戎州，作樂府曰：‘老子平生，江南江北，最愛臨風(fēng)笛。孫郎微笑，坐來聲噴霜竹。’余在蜀，見其稿。今俗本改‘笛’為‘曲’以協(xié)韻，非也。然亦疑‘笛’字太不入韻。及居蜀久，習(xí)其語音，乃知瀘、戎間謂‘笛’為‘獨(dú)’，故魯直得借用，亦因以戲之年。”(《老學(xué)庵筆記》卷二)

宋·胡仔：“山谷云：八月十七日，與諸生步自永安城，入張寬夫園，待月。以金荷葉酌客。客有孫叔敏，善長笛，連作數(shù)曲。諸生曰：今日之會樂矣，不可以無述。因作此曲記之，文不加點(diǎn)。或以為可繼東坡赤壁之歌云。”(《苕溪漁隱叢話》后集卷三十一)

清·胡薇元：“山谷詞一卷。晁補(bǔ)之、陳后山，皆謂今代詞手惟秦七、黃九。然山谷非淮海之比，高妙處只是著腔好詩，而硬用《身差》字、《尸豕》字，不典。《念奴嬌》云： “‘老子平生，江南江北，愛聽臨風(fēng)笛。’用方音以‘笛’葉‘北’，亦不入韻。”(《歲寒居詞話》)

【總案】 宋哲宋紹圣二年(1095)黃庭堅(jiān)坐修神宗《實(shí)錄》失實(shí)，被貶為涪州(在今四川涪陵)別駕，安置黔州(在今四川彭水)，后移戎州(在今四川宜賓)，這首詞就是在貶謫西南期間寫的。作者身居蠻荒之地，處境險(xiǎn)惡，然這首詞想象奇特瑰麗，意境清疏高遠(yuǎn)，感情曠達(dá)豪邁，充分顯示了作者豪放豁達(dá)、傲岸不羈的襟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