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洞仙歌 泗州中秋作。》

青煙冪處，碧海飛金鏡。^②永夜閑階臥桂影。^③露涼時、零亂多少寒螀，神京遠，惟有藍橋路近。^④ 水晶簾不下，云母屏開，冷浸佳人淡脂粉。^⑤待都將許多明，付與金尊，投曉共、流霞傾盡。^⑥更攜取、胡床上南樓，看玉做人間，素秋千頃。^⑦

【注釋】 ①泗州，在今安徽省泗縣，宋代屬淮南東路。②冪：遮蔽。碧海，指夜空。金鏡，指月亮。③永夜：長夜。桂影：月光下的桂樹影子。④寒螀(江jiang) ：寒蟬，蟬的一種，入秋鳴。神京，指北宋都城汴梁。藍橋：在今陜西藍田縣東南，唐代裴铏《傳奇·裴航》中，寫書生裴航遇仙人云英處，此處指月宮。⑤水晶簾：水晶做成的門簾，質(zhì)地精細而色澤瑩澈。云母屏：云母是一種透明狀如玻璃的非金屬礦物質(zhì)，用云母做成屏風，十分華貴、精致。⑥金尊：金子做的酒杯。流霞：仙酒名，葛洪《抱樸子》中有記載。⑦胡床，又稱交椅、交床，一種可以折疊的輕便坐具。南樓：古樓臺，在湖北鄂城縣南，也叫玩月樓。《世說新語》曾載：“庚太尉亮在武昌，秋夜氣佳景清，使吏殷浩、王胡之徒登南樓。”

【譯文】 青煙籠罩大地，一輪金鏡般的月亮從碧海似的夜空升起。月光把桂樹的影子長長地投射在臺階上，夜露下的寒蟬零亂鳴叫不已。面對此情此景，我思歸京都的愁緒油然而起。但欲歸不得，只有這輪明月與我相依。打開云母屏風，卷起水晶簾。清冷的月光照入房間，如同浸潤著美人的脂粉淡淡。我要把明月清輝連同拂曉的美酒一同傾入金盞。再帶上胡床登上南樓，去觀賞月光如玉、素秋千頃的人間。

【集評】 宋·胡仔：“凡作詩詞，要當如常山之蛇，救首救尾，不可偏也。如晁無咎作中秋洞仙歌辭，其首云：‘青煙冪處，碧海飛金鏡。永夜閑階臥桂影。’固已佳矣。其后云：‘待都將許多明，付與金樽，投曉共流霞傾盡。更攜取胡床上南樓，看玉做人間，素秋千頃。’若此可謂善救首尾者也。”(《苕溪漁隱叢話·后集》卷三十九)

明·李攀龍：“此詞前后照應(yīng)，如織錦然。”(《草堂詩余雋》)

明·毛晉：“無咎雖游戲小詞，不作艷語，殆因法秀禪師諄諄戒山谷老人，不敢以筆墨勸淫耶?大觀四年(1110)卒于泗州官舍。自畫山水留春堂大屏上，題云：‘胸中正可吞云夢，盞底何妨對圣賢?有意清秋入衡霍，為君無盡寫江天。’又詠《洞仙歌》一闋，遂絕筆。”(《宋六十名家詞·琴趣外篇》跋)

清·黃蘇：“按前評固甚得謀篇構(gòu)局之法。至其前闋從無月看到有月。次闋從有月看到月滿人間。層次井井，而詞致奇杰，各段俱有新警語，自覺冰魂玉魄，氣象萬千，興乃不淺。”(《蓼園詞選》)

【總案】 此首寫月，從未出到升起，從皓月當空到拂曉之時，寫出了一夜月色的種種變化。正是所謂“層次井井”、“善救首尾”。作者創(chuàng)造的這種清寂澄澈的境界引人入勝。更能給人以美感的是，在這首絕筆之作中，作者對個人一生的仕途坎坷，看得很輕、很淡，而將注意力和興趣轉(zhuǎn)向大自然，在素秋千頃的月色里陶冶情懷，滌蕩胸襟，升華人格，高潔的人格美與清幽的自然美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