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南鄉子》

束發領西藩。^①百萬雄兵掌握間，召到廟堂無一事，^②遭彈。^③昨日公卿今日閑。拂曉出長安。^④莫待西風割面寒。羞見錢塘江上柳，^⑤何顏。瘦仆牽驢過遠山。

【注釋】 ①柬發：古代男孩成童時束發為髻，因以為成童的代稱。趙葵自幼在軍中，常與諸將率兵殺敵，常獲勝。西藩：宋以后西蕃泛稱甘、青一帶少數民族。這里因軍中多為少數民族的士兵，故曰西藩。②廟堂：指君主與宰輔大臣議政之處。③遭彈：《宋史》卷四百十七載：趙葵淳佑九年(1249)特授光祿大夫右丞相兼樞密使，封信國公，四上表力辭，言者以宰相須用讀書人，罷為觀文殿學士，充醴泉觀使兼侍讀，仍奉朝請，尋判潭州湖南安撫使，加特進?！庇郑涸⒁磺濉跺X塘遺事》卷三載：“……除拜右相，葵屢上辭免，而朝旨促赴闕益急，后葵到京，以宰相須用讀書人劾之，葵已知之矣，乃徑出國門，疾馳而歸，題《南鄉子》壁間云……” ④長安：指當時京都臨安(今杭州)。這里以長安作為京城的代稱。⑤錢塘江：浙江省最大河流，流經杭州。

【譯文】 少年時代，我已率領百萬雄師征戰。如今召我到朝廷，竟無一事，反遭彈劾。昨天貴為公卿今日竟成閑人。天蒙蒙亮時離開京都。何必等待無情寒冽的西風割面吹來，我羞見錢塘江畔依依惜別的楊柳，我尾隨著消瘦的仆人，牽著毛驢漫步向著遙遠的山巒。

【總案】 趙葵一生出入沙場，英勇善戰，抗擊金兵。淳佑九年(1249)除拜右丞相，他再三推辭，但昏庸的理宗似乎與他開了一個玩笑，催他上任更急，當他到京上任時，卻遭彈劾，“以宰相須用讀書人”罷相。趙葵一怒之下，徑出國門，題這首《南鄉子》于壁間，抒發胸中磊落不平的情懷。這是急就篇、筆鋒犀利。詞人臨風高詠，豪爽之氣見于楮墨。上片抒寫內心的憤憤不平，句句寫實，磊落快捷?！白蛉展浣袢臻e”句，包含著多少感觸，多少酸辛。憤蕩之情，在直瀉而下的詞韻中回蕩。下片以一路景色寄托情懷，景物被情感所浸透、再造，摹景寫心，顯得特別委婉深沉。明里寫拂曉出京都，而這蒙蒙晨色的京都城外，詞人以“西風割面寒”的無情冷酷，以“莫待”二字冠之，比興他當時的處境，一聽說不任命他為右丞相，他自己立刻“徑出國門，疾馳而歸”，不等理宗來下逐客令，這“莫待”的深意，包涵著對自尊心受到屈辱的憤怒，對自己人格尊嚴的維護。而“錢塘江上柳”對他的依依惜別這一景色的描繪，抒寫了詞人內心豐富的感情世界，他似乎在告訴錢塘江畔深情的垂柳，不是我不盡忠為國效力，而是出于無奈啊，“羞見”“何顏”托出其心靈深處的負疚，他對不起京都父老。而“瘦仆牽驢過遠山”句，似一幅淡淡色彩的圖畫，牽著毛驢的瘦仆與他慢慢隱沒在遠遠的群山之中，這一筆妙趣在于“瘦仆”和“驢”的形象，以及被感情所夸張的“遠山”之景，他騎的不是那馳騁疆場的高大的駿馬，而是“瘦”仆牽著“驢”，遠山受詞人的感情所同化，情景一致地浸潤在他那憂憤愁悶的情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