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趙孟頫·次韻剛父即事絕句》原文賞析
溪頭月色白如沙,近水樓臺一萬家,誰向夜深吹玉笛,傷心莫聽后庭花。
張復亨,字剛父,湖州烏程人。為作者同鄉好友。本篇次剛父之韻而作。詩題為“即事”,實際上只是深夜聞笛而興起的興亡之感,并沒有詳密的敘事成分。聞笛傷心,可以算即事抒情之作。詩歌所步擬的剛父之韻,也就是杜牧《泊秦淮》一詩用韻,全詩內容、情調,也與杜詩相關。所不同的是,杜牧生活在唐朝國運衰頹,亡國的征兆籠蓋著人心的晚唐。而趙子昂則生活在宋王朝已亡的元代。要比較亡國之痛,后者更為傷心慘戚。
首句寫景,在清冷的月色籠罩之下,溪頭沙灘,到處是一片銀白。溪水,白沙,月色,天光,整個世界通過一個“白”字連為一體,顯得那么清冷,那么蕭瑟,那么靜謐,你或許要以為,這般闐寂無人的靜境,一定是荒無人煙的曠野吧。讀過下一句,才知道并非如此。就在這溪水旁邊,還居住著上萬人家,置身在萬戶人家的城鎮之旁,卻感覺不出絲毫的喧鬧繁華。詩人的滿目清冷,是從哪里來的呢?
原來,令詩人滿目悲涼的原因,是深夜傳來給人以凄厲之感的一陣笛聲,而這笛聲所吹奏的,又是《玉樹后庭花》那樣的靡靡之音,可以想見,此時詩人內心的震蕩。《玉樹后庭花》一曲,為陳后主所制,其辭曲華艷綺靡。相傳隋師圍城,后主尚與寵妃張麗華攜狎客演奏《后庭花》,所以后人常用此曲代指亡國之音。李白有《月夜金陵懷古》: “一聞歌玉樹,蕭瑟后庭秋。”劉禹錫《金陵懷古》:“后庭花一曲,幽怨不堪聽。”至于杜牧《泊秦淮》:“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李、劉二詩,從金陵盛衰,六朝興亡立意,以懷古的形式,而寓以深刻的歷史教訓。杜詩則有感于晚唐國運的衰颯,從《玉樹后庭花》的淫靡之音中,看到了國亡無日的危險。至于本篇的創作,已在宋亡之后,作為宋室皇族子孫、趙孟頫內心的亡國之痛,遠比上述詩人更為現實,更為慘痛。“傷心”二字,自非虛飾,“莫聽”二字,更寫出了作者不堪忍受的巨大痛苦。回過頭去再看前文,我們才恍然明白,作者何以在燈火萬家的市井之旁,卻產生了如此蕭瑟清冷的意象。“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壇經》)詩中意境的塑造,實質上是作者感情的外化。從創作手法的角度講,我們可以稱之為緣情造境、景隨情遷。無論是境象的選擇和意象的渲染,都是作者主觀情志的體現。從這一角度講,本篇所“即”之“事”,也不過就是一次深夜聞笛的經歷。所聞笛聲是否真是《玉樹后庭花》一類曲子,實際上已經無關宏旨。而作者借著這笛聲所要表達渲泄的,確實是亡國的哀思。這一點,看來是不會有疑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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