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浣溪沙》

堤上游人逐畫船。拍堤春水四垂天。^①綠楊樓外出秋千。^② 白發(fā)戴花君莫笑，六么催拍盞頻傳。^③人生何處似尊前。

【注釋】 ①四垂天：形容天幕四方垂地。語出韓偓《有憶》：“愁腸泥酒人千里，淚眼倚樓天四垂。” ②綠楊句：語出王維《寒食城東即事》：“秋千竟出綠楊里”。又馮延已《上行杯》：“柳外秋千出畫墻”。③六么：即《綠腰》，曲調名。拍：歌的節(jié)拍

【譯文】 堤上春游的人們追逐著水上的畫船。銜接著四方天幕的湖水拍打著青青的堤岸，綠楊掩映的樓頭漾出裊娜的秋千。

請別笑我斑白的頭發(fā)插戴著鮮花，且隨《六么》的節(jié)拍把杯盞快傳，試問人生一世何處象尊前這般開顏?

【集評】 宋·晁補之：“歐陽永叔《浣溪沙》云：‘堤上游人逐畫船，拍堤春水四垂天，綠楊樓外出秋千’，要皆絕妙。然只一‘出’字，自是后人道不到處。”(引自吳曾《能改齋漫錄》卷十六)

明·楊慎：“不惟調句宛藻，而造理甚微，足喚醒人”。(《草堂詩余》卷一)

清·李君實：“晁無咎評歐陽永叔《浣溪沙》云：“綠楊樓外出秋千”，;只一“出”字，自是后人道不到處。’予按王摩詰詩‘秋千競出垂楊里’，歐公詞意本此，晁偶忘之耶?”(引自馮金伯《詞苑萃編》卷二十)

清·王士禎：“‘樓上晴天碧四垂’，本韓侍郎‘淚眼倚樓天四垂’，不妨并佳。歐陽文忠‘拍堤春水四垂天’，柳員外‘目斷四天垂’，皆本韓句而意致少減。”(《花草蒙拾》)

清·黃蘇：“按第一闋寫世上兒女多少得意歡娛，第二闋‘白發(fā)’句寫老成意趣，自在眾人喧囂之外。末句寫得無限凄愴沉郁，妙在含蓄不盡。”(《蓼園詞選》)

近代·王國維：“歐九《浣溪沙》詞： ‘綠楊樓外出秋千’，晁補之謂‘只一出字，便后人所不能道’。余謂此本于正中《上行杯》詞：‘柳外秋千出畫墻”，但歐語尤工耳。”(《人間詞話》)

【總案】 這里的抒情主人公的形象也就是《醉翁亭記》里邊那個陶然于山水和杯酒之間的醉翁。這是一個暫時擺脫了世俗冗務從而回歸到主體自身的真正的人。在這里，他對人生對世界的態(tài)度是審美的而不是功利的。唯其如此，他把尊前的歌笑生涯寫得很愜意，把春天里的景色寫得很有生機。游人如織，春水溶溶，秋千悠然地漾出樓外。這一切，都給人以美的暇思。過去的評論家只看中一個“出”字而不及其它，雖有眼力卻不免狹隘。欣賞一首詞，最重要的在于顧及全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