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陸游詞《訴衷情》原文|注釋|譯文|翻譯|鑒賞

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 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洲!

這首詞是詞人晚年閑居山陰時所作。他一直堅持抗金主張，但屢遭當權投降派的打擊，不能施展雄圖，晚年雖退居鄉里，仍然壯志未衰。這首詞洋溢著強烈的愛國主義情感以及壯志難酬的憤慨。夏承燾先生評：“許國千篇百涕零，孤村僵臥若為情，放翁夢境我能說，大散關頭鐵騎聲。”(見《瞿髯論詞絕句》)

開頭兩句暗用漢朝班超投筆從戎的典故，寫自己當年壯志與戍守邊防的情形。“萬里覓封侯”見《后漢書·班超傳》： 班超少有大志，曾經投筆嘆息說：“大丈夫無他志略，猶當效傅介子、張騫立功異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筆硯間乎?”后來投筆從戎，在西域立了大功，封定遠侯。此處詞人借以表達了自己要像班超那樣為國平定外患，建功立業的志愿?！捌ヱR戍梁州”，指詞人四十八歲時在南鄭川陜宣撫使王炎手下任“干辦公事”時的生活，他曾單槍匹馬地往來前線。“匹馬”一詞，描繪出當年雄姿勃勃的形象，“梁州”，此處指陜西南鄭一帶地區，治所在今陜西漢中市?！笆褐荨辈粌H寫了他當年從軍戍守邊城，而且也寫出了他的雄圖大略，他曾在《平戎策》里指出，要恢復中原，必須建立一個可以制金人于死地的軍事根據地。他計劃在川陜打下一個穩固的政治、軍事基礎，這樣不僅可以和金人爭取長江上游的優勢，而且可以恢復關中，進一步收復中原，實現中興宋室的壯舉。在戍梁州時，他曾向王炎陳進取之策，以為“經略中原，必自長安始;取長安，必自隴右始。當積粟練兵，有則攻，無則守”?？墒沁@個計劃始終未能實現。因此，怎不使他悲嘆“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呢? 自己的雄圖大略不能實現，駐守邊塞的往事也像夢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現在閑居山陰，當年裘皮征衣也已積滿灰塵而顯得陳舊了。這兩句借眼前衣物來書寫長期被投降派打擊罷黜閑居的情況，抒發了壯志難酬的憤慨。

過片之后，繼續抒發報國無方的郁憤情懷?！昂礈纭比洌瑢懽约簳r時思念報國，完成統一大業，然而壯志難酬，令人無限悲憤。“淚空流”，一個“空”字，帶出多少感慨與悲痛。

結句概括了詞人晚年生活與思想的矛盾?！靶脑谔焐健钡摹疤焐健?，亦即祁連山，古戰場。這里借指前方。陸游《新年》詩：“稽山剡曲雖堪樂，終憶祁連古戰場。”《秋思》詩：“慨然此夕江湖夢，猶繞天山古戰場?！笨梢娝偸堑肽钪叿缿鹗隆！吧砝蠝嬷蕖敝械摹皽嬷蕖保q言江湖，喻高士隱居之地。此處寫他被黜家鄉，老于山野，對國事無能為力的憤慨心理。這是一位愛國者的血淚之歌，令人難以卒讀。

本詞語言曉暢平易，化典靈脫，不事斧鑿。前人評為“清空一氣，明白如話”。風格蒼涼悲壯，慷慨沉郁。

陸游詞中還有好些表達其愛國思想而抒寫一生不忘匡復志事的名篇，這類詞出于他手都舉重若輕，神完氣足。如《謝池春》：“壯歲從戎，曾是氣吞殘虜。”《訴衷情》：“青衫初入九重城，結友盡豪英。”都是寄寓乾道八年(1172)在漢中王炎幕府圖謀恢復不成的慨嘆。漢中軍幕的一段生活，影響他一生的思想和創作，直到晚年，他還是不能釋懷。他用多種手法在詞里表達了這種懷念心情。但是若和他的詩比較，情緒明顯有別，如《憶征西幕府舊事》絕句：“大散關頭北望秦，自期談笑掃胡塵?！薄督疱e刀行》：“楚雖三戶能亡秦，豈有堂堂中國空無人。”這類豪壯而有信心的句子從來不曾出現在他的詞集里。他在詞里表達這種愛國思想時，只有“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洲”一類沉痛的喟嘆。陸游這類詞與兩宋大詞家相比： 姿態橫生，境界間出，不及蘇軾;磊塊幽折，沉郁凄愴，不及賀鑄;縱橫馳驟，大聲鏜鎝，不及辛棄疾。 稱心而言，自然深至動人，這便是陸游詞突出的風格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