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爾堪·滿江紅》原文賞析
題柳村漁樂圖
碧樹清溪,孤亭外、汀沙紆曲。閑家具、筆床茶灶,漁舠如屋。湖上綸竿惟釣月,盤中鱸膾全堆玉。曉煙深,楊柳蘸晴波,村村綠。
朝露泣,連畦菊。細雨灑,垂檐竹。有青蓑可著,短衣非辱。縮項鳊肥春水活,長腰米白江村足。醉香醪、船系夕陽斜,眠方熟。
這是一首題畫詞。據《 詞苑萃編》卷十七“曹爾堪《滿江紅》”條記載:“柳村在恒山之南,梁冶湄使君讀書其中,屬金陵樊圻畫柳村漁樂圖”,曹爾堪則題詞畫上,“和者數十家,于是趙郡自雕橋柏棠村而外,無弗知有柳村矣”。地以詞傳名,亦是詞苑的一段佳話。
題畫的詩和詞除了以語言手段展示視覺形象之外,也應該能夠超越視覺形象,否則,它成了押韻的圖畫解說詞,又有什么趣味?也就是說,題畫詩詞和圖畫的關系,應是不粘不脫,若即若離,在展示視覺形象的基礎上,創造更深的意境。由此來讀本詞,當能味得其中三昧。
詞作扣住“漁樂”二字,寫了三個方面的內容:景、物、人。先說景。彎彎清溪,曲曲汀沙,有青青楊柳護岸;江上漁舠,岸邊茅屋,屋前黃菊連畦,翠竹垂檐。朝來柳煙深鎖,傍晚夕陽斜照;晴時綠柳蘸波,雨中翠竹弄雨;春來縮項鳊肥,秋時長腰米白,一派秀美、寧靜,安謐的景色! 值得注意的是,作者把春秋二季、朝夕二時、晴雨兩種天氣的不同景致,同時寫進詞中,這和畫面是有所不同的。《詞苑萃編》卷十七“曹爾堪《滿江紅》”條還記載了編者馮金伯的題柳村漁樂圖的絕句,云: “鴉啼屋角柳藏煙,一帶人家住水邊。最愛春晴三月暮,夕陽斜系釣魚船。”可見畫面是暮春三月夕照圖。詞作不拘泥于畫面,打破時間的束縛,把春秋、朝夕、晴雨之景融于一爐,一來可說明“漁樂”並非一時一事,而更重要的是興之所至,無所拘束,抒情唯求淋漓酣暢,傾心掬腸而已,與王右丞畫“雪中芭蕉”同一意趣。再說物。漁人以船為屋,屋中有筆床茶灶、堆盤鱸膾,他自己身穿青蓑短衣。漁人而有筆床,不飲酒而煮茶,其趣味何等高雅! “鱸膾”一詞用的是晉人張翰的典故。松江張翰在京中做官,“因見秋風起,乃思吳中菰菜、莼羹、鱸魚膾,曰:‘人生貴得適志,何能羈宦數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駕而歸。” (《晉書·張翰傳》)可見,這漁人并非尋常漁夫,而是淡于名利的隱士。這就最后說到人了。這隱士隱于漁釣,雖青蓑短衣而不以為恥辱,胸襟之恬淡、超脫非常人可及,行為也就瀟灑、飄逸,“湖上綸竿惟釣月”,“醉香醪、船系夕陽斜,眠方熟”,無俗事纏身,無名利縈心,作文垂釣,“以樂其志,無懷氏之民歟! 葛天氏之民歟! ” (陶淵明《五柳先生傳》)
詩詞文俱有主賓,主立而賓翼,才顯出作文之意。顯然,本詞的景、物都是賓,垂釣漁者才是主。景之秀美寧靜,物之高雅脫俗,都為了襯出漁者恬淡、超曠之襟懷。作者把柳村漁樂改造成隱士怡淡之樂,也是封建文人掙扎于名利場和桃花源之間的復雜心態的常見的反映; 我們固不必據此詞而認定作者淡于名利,亦不必因作者身居高位而否定此詞的價值,人的心態是遠比茫茫宇宙更為復雜的。
此外,詞作寫景歷歷在目,寫物典型集中,寫人善于點睛,顯示了高度的藝術技巧,而情景交融,妙合無垠,更給人以不盡的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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