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行香子》原文賞析
鏡里流年,綠變華顛,謝西山、青眼依然。人生安用、利鎖名纏?似燕營巢,蜂課蜜,蟻爭膻。
詞苑群仙,場屋諸賢,看文章、大筆如椽。閑人書冊,且枕頭眠。有洗心經,傳燈錄,坐忘篇。
這首詞是趙元《行香子》三首中的第一首。
上片起句“鏡里流年,綠變華顛”,寫對鏡而嘆年華易逝,當年烏亮的頭發今已花白了。這種寫法,原是司空見慣的,但作者并沒有循著“韶光易逝,人世短暫”這樣的思緒寫下去。“謝西山、青眼依然”一句雖有幾分曲折,卻是一下子把自己的生活觀推現出來。這里的“西山”指的是家鄉的山;“青眼依然”,晉阮籍好作青白眼,眼睛正視、眼珠在正中為青眼,表示對人的尊重和喜愛。杜甫《短歌行》中有“仲宣樓頭春色深,青眼高歌望吾子”句。作者此句意謂感謝家鄉的山林,不以我曾為官而加以鄙視,依然青眼相看。至此,作者已較為明確地道出了自己的處世態度。身不由己地去做官,想的卻是閑居,而到了“綠變華顛”之時,卻還自信“西山青眼依然”。這里成功地運用了人格化的描寫,一個莊重的“謝”字,將自己與“西山”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仿佛見到知己一般,物與我融為一體。“人生安用、利鎖名纏”,這一句是在訴說自己欲歸西山的原因。人生在世,為名利所束縛不得自由,這是智者賢士最為痛苦的,追名逐利,實則就是給自己戴上枷鎖。這種名利之累,雖則是世風影響,但卻常常表現為個人的主動追求。作者眼中的名利場是個什么樣的所在呢?九個字——“燕營巢,蜂課蜜,蟻爭膻”。象燕子那樣不停地銜泥草在人家的屋檐下筑自己的小巢,象蜜蜂那樣服苦役般地奔忙著采蜜釀蜜,象螞蟻那樣成群結隊地去爭奪腥膻之物!名利,在那樣的社會中原是榮耀的一切,而在作者眼中,全無一點高雅,全無一點斯文,有心于名利,就必須參加到你搶我奪的奔命中去,不要一些廉恥!這種對名利場的描寫,既表現了作者對這類現象的認識與批判,也從另一個側面寫出了世風的腐敗。元馬致遠《雙調夜行船·秋思》中有“爭名利、何年是徹,密匝匝蟻排兵,亂紛紛蜂釀蜜,鬧攘攘蠅爭血”句,從內容到形式均與本詞此三句相類,似從這里受到過啟發。
下片“詞苑群仙,場屋諸賢,看文章、大筆如椽”,謂文壇上、考場上的諸君,都是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之士,大筆如椽的文章好手。不同于上片末三句,這里采用的是明揚暗抑的諷刺手法。寫這三句是為了與下面的“閑人”作對比。這位“閑人”不爭不搶,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他干些什么呢?他手中的書,醒時可看,臥時可枕。然則這種讀書形式卻未必可以反映其內心所思,欲知他的心思何在,不妨看看他讀些什么書——“洗心經,傳燈錄,坐忘篇。”洗心經,《易·系辭上》:“六爻之義易以貢,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這里的“洗心”指的是滌蕩心中的雜念。《易》為《十三經》之一,故此處說成是“洗心經”。傳燈錄,即《景德傳燈錄》之簡稱,宋代和尚道原撰,專記佛教禪宗各家語錄。坐忘篇,“坐忘”是道家所追求的物我兩忘、淡泊無思慮的精神境界(《莊子·大宗師》:“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謂坐忘。”)。作者自稱閑人,儒、釋、道三教的書都讀,但側重于從中吸取出世的思想,無意于那令世人爭得死去活來的功名利祿,真正做到清心寡欲。這與“詞苑群仙,場屋諸賢”過的是截然不同不去奔波爭斗,哪里及自己離塵脫俗、無憂無慮呢?
這首詞通篇幾近口語。上片不事雕琢,通俗直露道出真情;下片含蓄雅致,以比代議,話中有話。這種兼容并蓄,熔雅俗于一體的手法顯示了作者高超的語言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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