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張昇
一帶江山如畫,風物向秋瀟灑。水浸碧天何處斷?霽色冷光相射。蓼嶼荻花洲,掩映竹籬茅舍。
云際客帆高掛,煙外酒旗低亞。多少六朝興廢事,盡入漁樵閑話。悵望倚層樓,寒日無言西下。
宋詞以金陵史跡為題材,張昇《離亭燕》為最早。張昇在宋仁宗朝做過參知政事、樞密使。詞乃退居金陵后作。詞中懷古思往,抒發興亡,似為熙寧新政而發。
這首詞由上片寫登層樓望金陵秋景,轉入下片抒發感慨。登上層樓,看到遠方長江滔滔,近處蓼嶼、荻花洲,身旁是竹籬茅舍。船帆在天際高舉,酒旗在煙靄中低拂,確是“一帶江山如畫”。如此風物激發了詞人的古今之思,興廢之慨,這就全傾注入詞的最后三句。
六朝指以金陵為都的東吳、東晉、宋、齊、梁、陳。在歷史的漫漫行程中,三百年猶一瞬;然卻走馬燈似的更換了六個朝代,運祚何其短促。象演出鬧劇一般,搭臺換場,忙亂不休。莊嚴、滯重的歷史變得如此輕佻、失穩。一種對歷史活動中人不尊重歷史規律而彈指之間被歷史淘汰的喜劇性批判深藏其中,與次句中帝王將相勛業卻由漁樵評說的喜劇性現象構成和諧的聯系。另外,“六朝”本身即含“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臺”的紛然角逐之義。樓起樓塌,此起彼落,鬧嚷嚷的氣氛、熱衷于爭奪經營的心態,與漁樵閑話潛含的清靜、安閑、悠然,形成鮮明對照與冷雋諷刺;真有華嚴鏡影之觀。“多少”對“盡入”,囊括豐富。群臣的瓊樹朝朝,金蓮步步;文士的無所事事,賞花玩景;豪富的爭奇斗勝,窮奢極欲;黎民的水深火熱,朝不保夕;或者“門外韓擒虎,樓頭張麗華”的敗亡之態;或者“中流擊楫,大呼渡江”的豪勇血性;應有盡有,給想象的思維留下偌大空間。漁樵,超脫塵俗世事、輕微悠閑之人;閑話,不關正道之話。而此種身份之人、此種形式之話,竟代替高文典冊青史正傳來論述評說六朝史實,歷史喲歷史,也太無分量、太無情趣了!不難體察,這里寄藏了深深的歷史虛無的悲漠與悵然。而這種意緒又與作者思想情感中關于歷史興廢的哀惋意識消溶一體,形成沉郁低回的歷史悲劇情調;和漁樵閑話歷史的輕松、超然、凈化意識截然分別。所以兩句之中喜劇情調與悲愴意緒相關聯,既表述了繁華競逐、興衰相續的歷史辯證法,也不乏歷史幻滅的消極觀念。意旨是深厚、耐人尋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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