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廷楨·水龍吟》原文賞析
雪中登大觀亭
關河凍合梨云,沖寒猶試連錢騎。思量舊夢,黃梅聽雨,危闌倦倚。披氅重來,不分明處,可憐煙水。算夔巫萬里,金焦兩點,誰說與,蒼茫意?
卻憶蛟臺往事,耀弓刀、舳艫天際。而今剩了,低迷魚艇,模粘雁字。我輩登臨,殘山送暝,遠江延醉。折梅花去也,城西炬火,照瓊瑤碎。
據清史及鄧廷楨《壽星明》詞等資料來看,道光十九年(1839)陰歷十二月,鄧廷楨由兩廣總督調任閩浙總督,次年元旦后離開廣州,九月,因投降派的陷害被革職。道光二十一年(1841)五月,與林則徐同時被遣戍伊犁。據此可以肯定這首詞是道光二十年(1840)鄧廷楨被革職后回故鄉江寧時所寫。寫作的時間是道光二十年的冬天。所寫地點是鎮江對岸的瓜洲。詞題中的“大觀亭”就是瓜洲城南門上的“大觀樓”。有人說是高郵城東文游臺上的“湖天一覽亭”(此亭舊名“大觀亭”),但與詞的內容不符,我想恐怕不是。
這首詞的上片寫雪中騎馬馳騁、登瓜洲城南門大觀樓遠望長江的景和情。
人們在大雪紛飛,山河白茫茫一片凍結時,往往是呆在家里圍爐取暖,有雅興的則賞雪飲酒,詠詩作畫,或踏雪尋梅,或寒江垂釣,而詞人卻與眾不同,他在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江南雪原上還在試騎戰馬(連錢,有深淺斑駁毛色的良馬)。這說明詞人不是在賞雪,在他心的深處想著的仍舊是馳騁疆場,抵抗英國侵略者,保衛祖國。接著回筆寫過去也曾經來此,那是黃梅季節。當時自己在此高樓上倚闌聽雨,而今披著鶴氅重來,登高遠望,煙水迷茫不分明。再進而想,眼前經過夔州、巫峽奔流東下的長江和江中對峙的金山、焦山,誰會告訴我這蒼茫天地的意緒呢?這表明詞人此時心中有難解的疑問,問天無語,所以料想長江、金山、焦山也不會回答自己。詞人的疑問是什么呢?那就是:為什么自己出生入死,忠心為國,要被解職? 為什么不抵抗英國侵略者的侵犯?為什么要妥協投降,喪權辱國?這些不解的心結,憤激的感情,都在平平淡淡的“誰說與,蒼茫意”中含蓄地表達出來了。因此,這雖然是上片的結束,卻為下片大開了感情的閘門。
下片寫對戰斗的回憶和報國無路的悲憤。
回憶自己任兩廣總督時與欽差大臣林則徐協力禁煙,將從英、美煙商處繳獲的鴉片二百三十余萬斤在虎門當眾燒毀,并多次親率士卒、戰艦擊退英國侵略軍。但是,這一切已經是往事了,而今只剩下眼前江上迷離的漁艇,天空模糊的雁群,一派蕭瑟景象。這就是說,他現在不能再橫戈躍馬,抵抗侵略了。他不能再指揮調度,禁止鴉片,為國除害了。因為他已經被革職了。這從表面看,似乎是寫另一層意思,其實正是緊接上片末尾的意思來寫的。下面轉筆兜回寫登臨: 模糊的遠山送走了黃昏,流向天邊的長江使人沉醉。這不僅是景色使詞人沉醉,更重要的是茫茫長江是偉大中華民族的象征,是它哺育中華民族繁衍生息。面對這大好河山,詞人有無限的熱愛,所以他沉醉了。接著突然以“折梅花去也,城西炬火,照瓊瑤碎”作結,似乎很突然,似乎詞人消極了,其實不然。試想,在大敵當前時,應該發揮愛國者的作用,協力同心,驅逐侵略者,保衛祖國大好河山,保衛人民和平安寧的生活。但是,鄧廷楨這位愛國將領現在卻只能踏雪折梅,這顯然是詞人對報國無路的抗議,也是對投降派罪行的控訴。從詞的內涵和結構來看,它是一氣貫注的,是謹嚴的。它沒有消極,有的是憤懣。可以說這首詞忠誠悱惻,感人至深,不是一般登臨之作。
在這首詞中,上片第二句“沖寒猶試連錢騎”中的“猶”字,下片第四句“而今剩了”中的“剩”字,詞人都賦予它遠遠超過該字本身的含義,這也是我們讀這首詞時應該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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