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仁·水龍吟》原文賞析
吊陳蓮峰提督化成陣歿吳淞口
海天獨障狂瀾,鳶飛欲墮愁無際。鼉梁乍駕,鶴軒何處?沙蟲爭避。大樹思公,長城壞我,石銜填未?把純鉤欲試,唾壺頻擊,揮難盡、英雄淚。畢竟將軍不死,跨長鯨、敵魂猶悸。金戈鐵甲,云車風馬,雷霆精銳。豹苦留皮,雞羞斷尾,有如江水。報馨香俎豆,泖峰同壽,壯乾坤氣。
鴉片戰(zhàn)爭后期,英國海軍攻陷定海、鎮(zhèn)海、寧波等地,燒殺淫掠,無所不為。道光二十二年(1842)四月底,英艦進逼吳淞口,兩江總督牛鑒求和,江南提督陳化成(字蓮峰)主戰(zhàn)。五月初八拂曉,英艦進攻吳淞炮臺,化成麾軍抗敵。其時牛鑒正統(tǒng)兵到小沙背,忽有炮彈在他左近爆炸,他駭極狂奔,丟靴棄帽,命小卒代之乘轎回城,自己則混在亂軍中逃命。其時,化成在西炮臺痛擊敵軍,負傷八處,仍手執(zhí)紅旗指揮。由于驟然孤立,腹背受敵,終至全軍壯烈犧牲。
這首詞悼念烈士,是一曲慷慨悲壯的英雄贊歌。
開篇石破天驚,展出一個動人魂魄的水戰(zhàn)場面:空闊的大江怒浪翻騰,以吞天沃日之勢奔涌而前。前方,一個巨大的身影,宛如巍巍山岳,屹立在江天深處,遏住迅猛的狂瀾,激起萬丈雪峰,聲若驚雷。這巨人便是華夏民族的英杰——陳化成將軍的光輝形象。詞中習稱大水為“海”,實指黃浦江與長江匯流處的吳淞口。“狂瀾”便是狂敵的象征。一個“獨”字反映出孤軍御侮、敵眾我寡的惡劣局勢,以及化成將軍英勇無畏的戰(zhàn)斗風貌。次句借用《后漢書·馬援傳》“仰見飛鳶,跕跕墮水中”語,以飛鷹驚恐欲墜,從側面烘托戰(zhàn)斗氣氛的激烈;移情于物,賦予飛鳶以無限深愁。
“鼉梁”三句,用周穆王的兩個傳說。一見古本《竹書紀年》:“(穆王)征伐,大起九師,東至于九江,叱黿、鼉(揚子鱷)以為梁。”(引見《文選·恨賦》唐李善注)一見《藝文類聚》卷九十引《抱樸子》:“周穆王南征,一軍盡化,君子為猿為鶴,小人為蟲為沙。”這里借鱷魚架橋度旅的奇譎景象制造驚人聲勢,以渲染祖國衛(wèi)士的神威。又以微末的蟲、沙比喻潰軍,使之與“海天獨障狂瀾”的巨大形象成兩極對比,褒貶自見。
春秋時衛(wèi)懿公愛鶴,給以祿位和大夫的“軒車”(《左傳·閔公二年》),詞中將牛鑒比做乘“軒”的鶴。“何處”二字,譏他逃遁無蹤,筆鋒直指朝廷,發(fā)泄出作者對濁世怪態(tài)的憤慨。以上五句,用象征手法反映當時戰(zhàn)況,對比強烈,愛憎分明。下面轉為悲悼。
“大樹”三句,以馮異的清標高格贊美化成;又將化成殉難比作傾塌了護國的長城,悲嘆縱有精衛(wèi)銜石也難填恨海。這里前后疊用兩句問語,倍覺深沉有力、跌宕多姿。接著便自然地歸結于詞人把劍揮淚,擊節(jié)悲吟,顯得哀思無極、壯心不已。
過片陡然振起,接著又現(xiàn)驚濤,以天神的凜凜雄姿賦予國殤,但見將軍御風凌云,揮霍八極,跨鯨挾浪,電掃海隅,統(tǒng)率精銳的神兵,金戈耀日,鐵甲生輝,勢如雷奔霆擊,嚇得敵軍亡魂喪膽,望風披靡。正如《楚辭·九歌·國殤》所謂:“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在外患頻仍的歷史時期中,這正是民眾普遍的心愿。
“豹苦”三句,疊用三典。《新五代史·王彥章傳》:“豹死留皮,人死留名。”《左傳·昭公二十二年》:“賓孟適郊,見雄雞自斷其尾。問之侍者,曰:‘自憚其犧也。’”《晉書·祖逖傳》:祖逖北伐,“渡江,中流擊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復濟者,有如大江!’”借喻化成堅持大節(jié),誓死不渝。
結末繳足“吊”字:以一瓣心香敬奠英靈,愿他的壯氣與泖峰并存,使山河生色、寰宇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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