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譽·永遇樂》原文賞析
登丹鳳樓,望黃浦,懷陳忠愍公。樓在滬城東北女墻上。宋淳熙間立
放眼東南,蒼茫萬感,奔赴欄底。斗大孤城,當年曾此,笳鼓屯千騎。劫灰飛盡,怒潮如雪,猶卷三軍痛淚。滿江頭,陣云團黑,蛟龍敢嚙殘壘? 登臨狂客,高歌散發,喚得英魂都起。天意倘教,欲平此虜,肯令將軍死?只今回首,笙歌依舊,一片殘山剩水。傷心處,青天無語,夕陽千里。
這首詞的小序中的陳忠愍公即陳化成,在淞滬抗擊英國侵略軍的保衛戰中壯烈犧牲。丹鳳樓在上海縣城的東北角,瀕臨黃浦江。黃浦江入海口即吳淞,是海防重地。
道光二十年(1840),鴉片戰爭時期,英國侵略者調集艦隊北上,侵擾我沿海城市。擔任福建水師提督的陳化成,曾在福州重創英艦。而當他調任江南提督后,洞鑒侵略者的野心,便在由吳淞到寶山縣的海疆積極籌辦防務,準備抗敵。道光二十二年(1842),英艦進犯上海,陳化成親自駐守吳淞口西炮臺,麾軍抗敵,擊毀英艦三艘。敵人不能從吳淞登陸,便轉攻寶山縣,趁守將輕敵之隙,攻占寶山,繼而攻陷吳淞口東炮臺。陳化成孤軍奮戰,寡不敵眾,中彈七處,壯烈殉國。謚忠愍。這首詞,通過對抗擊侵略者的愛國將領陳化成的懷念,抒寫了詩人對民族危亡命運的沉痛憂思。
詞的上片,寫登臨丹鳳樓后,回想淞滬抗戰的悲壯場面,表達了對壯烈殉國的將士的沉痛悼念。詞的下片,寫詩人緬懷先烈、撫今追昔而產生的感嘆和憂思。整首詞,回蕩著鴉片戰爭之后愛國人士對于日趨深重的民族危機的憂患意識。
開端三句,明快奔放,寫登樓后所見所感。“放眼東南”,從吳淞到寶山一片海疆,唯有“蒼茫”。蒼茫的景色,興起蒼茫的感受,回首往事,萬感交集,一齊“奔赴欄底”。于是,就引出對淞滬抗戰的懷念。鴉片戰爭前,上海尚未辟為通商口岸,只不過是東南海防前沿的一座“斗大孤城”。就在這里,“當年曾此,笳鼓屯千騎”,筆墨就回到昔日淞滬抗戰的歷史場景。“笳鼓屯千騎”五個字,既表現出一觸即發的戰爭風云,也概括地表現了守軍同仇御侮的決心。可是,這場戰爭卻以悲壯的失敗告終。詩人沒有寫戰爭的過程,而直接寫戰爭失敗之后人們的悲憤。“怒潮如雪”,寫的是波翻浪涌的海景,其實是人們積憤心潮的象征,奔騰翻滾,“猶卷三軍痛淚”。被卷去的“痛淚”,是為殉國將士揮灑的悲痛之淚,也是對腐敗無能的清王朝揮灑的痛恨之淚,更是為民族危亡揮灑的憂憤之淚,何等沉痛,何等悲憤。想到這里,詩人再也抑制不住心頭的憤怒,大聲喊出:“滿江頭,陣云團黑,蛟龍敢嚙殘壘?”戰爭失敗后造成的陰云,布滿江頭,凝聚成團,黑沉沉地壓在人們心頭。這是籠罩在民族命運頭上的陰霾,也是凝聚在人們心頭上的復仇激情。因此,盡管敵人猖狂如“蛟龍”,盡管我軍戰敗后僅余“殘壘”,但詩人還是大氣磅礴地喝問:“蛟龍敢嚙殘壘?”充分表現了不甘心失敗、不忍受屈辱的大無畏的民族氣概。
過片三句承上,具體描繪了詩人的自我形象:“登臨狂客,高歌散發。”自稱“狂客”,“高歌散發”的狂態,其實表現了詩人內心的痛苦。悼念抗英戰爭的失敗,悼念愛國將士的殉國,本來很正常,絲毫也不狂。可是朝廷上下,昏庸怯懦,既不能從失敗之中吸取教訓,厲兵秣馬,堅決抗敵,又甘心向侵略者俯首媚和,割地賠款,而對士民中要求同仇御侮積極抗戰的言行,不僅不支持,不理解,甚至壓制打擊。在這樣的氛圍中,周星譽的言行自然不能被理解,自然感到寂寞孤獨,只得以狂自許,高歌散發,狂言狂行,以冀“喚得英魂都起”,重振英風。然而,“喚得英魂都起”,是不是就能復仇雪恨、抗敵御侮呢?筆鋒一轉,寫出詩人的疑慮:“天意倘教、欲平此虜,肯令將軍死?”是啊,想當年陳化成將軍英勇抗敵的壯志竟然未酬,帝國主義猖狂侵略竟然未平,而且愈演愈烈,這一切,似乎都是天意使然。設若“天意倘教、欲平此虜”,又怎么“肯令將軍死”呢?這一問,道盡詩人內心的矛盾,表現了詩人對國家民族命運的憂慮,透露了詩人對前途的悲觀失望。看看現實吧!“只今回首,笙歌依舊,一片殘山剩水。”當權的王公大臣置祖國的大好河山被宰割于不顧,反而茍安享樂,“笙歌依舊”,又怎能“平此虜”呢?于是,詩人的心情十分黯淡,“傷心處,青天無語,夕陽千里”。以這樣悲涼的境界作結,使整首詞的格調變得十分沉郁,十分蒼涼,有力地表現了沉重的民族憂患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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