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鶚
一條秋水萬黃金,千載誰明烈士心。
夜半虛堂雷雨入,壁間驚起老龍吟。
這是一首借物詠懷的詩。
詠古劍,詩中卻不出“古劍”二字,而是以“秋水”、“老龍”作代稱。以秋水喻劍,由來已久。《越絕書》說:“太阿(寶劍名)劍色,視之如秋水。”白居易《李都尉古劍》說:“湛然玉匣中,秋水澄不流。”以龍喻劍,用雷煥的故事。相傳西晉初年,天空斗、牛二宿之間常有紫氣,豫章人雷煥認定是“寶劍之精,上徹于天”,寶劍應在豫章郡的豐城。尚書張華即讓雷煥出任豐城令。雷煥在豐城獄中掘得龍泉、太阿兩把寶劍,一把送張華,一把自佩。張華被殺,失劍所在。雷煥死后,其子持劍過延平津(一名劍津,今福建南平東之建溪),劍忽躍出墮水,但見二龍蟠縈有花紋,水浪驚沸,于是失劍。事見《晉書·張華傳》。此詩前兩句寫古劍的價值,后兩句說古劍的遭遇。詩人以萬兩黃金表明古劍的珍貴;但此劍并非徒然供人賞玩的擺設,而是為人建功立業的武器,故詩人又從古劍發揮作用的角度引出次句。“烈士”,有志于建功立業的人。曹操《步出夏門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在古代,文人學士常多失意,因而認為讀書求仕進,還不如馳騁疆場求取功名,刀槍劍戟等就成了不可缺少的武器。故詩中以“烈士心”說建功立業,實際上是在指明古劍的作用。“誰明”二字則又表明“烈士心”無人理解,透過一層指出了古劍不能為世所用。從一、二句可以看出,詩人既是以劍自喻,表明心跡,同時又是以“烈士”隱然自寓,自述壯懷,古劍、烈士、詩人,三者已融為一體。后兩句即從被閑置不用的處境展開進一步的描寫。“虛堂”,空寂的廳堂。“虛堂”的“壁間”是掛劍的地方。當夜半雷鳴閃電、急風驟雨突然闖入廳堂時,不甘寂寞的古劍仿佛受到感應,從沉睡中驚醒,發出聲聲龍吟。以“龍吟”寫劍聲,是龍與劍的比喻的延伸,與另一個傳說故事相關。相傳古帝顓頊有曳影之劍,不用時常在劍匣中作聲,如龍吟虎嘯。見《拾遺記》卷一。后世常以刀劍鳴表示渴求戰斗的豪情。詩中寫“龍吟”的不一般處,是連著雷雨進行描寫,將想象中出現的境界作為實有的情景繪形繪色,寫得相當逼真,這就愈見出詩人躍躍欲試、急于建立功業的急迫心情。同時,即將投入戰斗的有如“哀鳴思戰斗,迥立向蒼蒼”的形象,又正好從對面表現了詩人在現實中懷才不遇、無所作為的深深的苦悶。
此詩的風格于悲涼中見沉雄。詩人以力能扛鼎之筆將個人的牢騷不平與千載烈士的苦悶相溝通,作為烈士的心聲傳出,使作品的思想內容不只關乎一人一事,而具有了廣泛的社會歷史的概括性;迎雷雨而龍吟的描寫,更將詩情推向一個新的境界,一個不愿受命運擺布的奮發有為的形象呼之欲出。在遣詞造句上,首句“一條秋水”與“萬黃金”自對,以“一”呼出“萬”字,次句又接以“千”字,一起筆就以一種夸張的語勢先聲奪人,動人視聽;三、四句又以句意相承的散行文字聯翩而下,一氣呵成,與抑塞不平、一吐為快的抒情要求正相適應。古人說:“詩言志”(《尚書·堯典》)。高鶚長期懷才不遇。他熟諳經史,工八股文,卻屢試不中(中舉與中進士已是晚年之事)。故悲思郁結,但又不失自強自信,便托物言志,于詠劍之際將自己的苦悶與壯心和盤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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