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之·清平樂》原文賞析
詠雨
歸禽響暝,隔斷南枝徑。不管垂楊珠淚進,滴碎荷聲千頃。隨波賺殺魚兒,浮萍乍滿清池。誰信碧云深處,夕陽仍在天涯?
這是王夫之后期的作品。當時作者已辭去“行人司”職務,“以病乞身,遂離行闕”。永歷王朝偏安西南,政治腐敗,統治階級內部矛盾重重,在清大軍南向進擊的情況下,朱由榔(桂王)先后由肇慶逃遷梧州、桂林、全州、武岡等地,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流亡政權。作者雖辭官歸隱,但懷著強烈的民族感情,對王朝很關注,仍抱有一線希望。詞雖是詠雨,也隱隱透露出這種希望。詞中雨和夕陽的形象,是有象征意義的。全篇構思別致,除結尾抒發深沉的感嘆外,其余語句從不同角度描寫黃昏時的雨景,打破了上下片內容分段的界線。
“歸禽響暝,隔斷南枝徑。”一開始概寫濃密的雨景:黃昏時候,雨下得南枝外的小路看不清楚,只聽見歸巢飛鳥拍打著翅膀的聲音。“響暝”,以“響”來反襯黃昏時的靜寂。雨中能見度差,所以說“隔斷”。用詞準確。這兩句渲染雨中陰沉的氣氛。以下四句細寫雨中景物。“不管垂楊珠淚迸,滴碎荷聲千頃。”大雨落在岸邊垂楊上,迸出淚珠般的水點,落在千頃荷塘中,打得荷葉沙沙作響。“不管”,寫雨的無情,領起下文。“珠淚迸”,見出雨下得急促。“荷聲千頃”,見出雨下得廣泛。后一句語本歐陽修《臨江仙》:“柳外輕雷池上雨,雨聲滴碎荷聲。”這兩句從形態和聲音兩方面寫出大雨的情狀,頗為傳神,且富于情韻。作者在《昭君怨·詠柳》中也描繪過雨的形象:“夜雨盈盈千顆,點點清波滴破。不但翠眉(指柳葉)顰,淚珠勻。”是通過寫雨來表達對朱由榔被執遇害的深沉哀悼。此詞寫在前,雨的形象另有含義。“隨波賺殺魚兒,浮萍乍滿清池。”這兩句寫雨下在池中的情景。“賺”,欺騙。“殺”,猶言“死”,表極甚之辭。“乍”,驟然。雨打在水面,魚兒被騙,以為是食餌,紛紛隨波出水;雨在池中濺起密密圓圓的波紋,仿佛浮萍一下子長滿了池塘。魚兒被賺出水的描寫與以浮萍為喻,固然可見雨下得大而密,又很難說沒有所指。這與開頭寫雨意的濃密并不重復,因為前面是概寫,是“遠鏡頭”;這里是細描,是“近鏡頭”。結二句蕩開:“誰信碧云深處,夕陽仍在天涯?”作者慨嘆說,這時候誰還相信,暮云深處,夕陽依舊在天邊照耀呢!這里的“夕陽”和詞人別首《高陽臺》(蛛絲落葉)“留看人間,斜陽一向光搖”句中的“斜陽”,都是喻君王的。在那風雨飄飄的局勢下,作者對搖搖欲墜的永歷政權,仍寄予一線希望。這樣就深化了詞的意蘊。
這首詞用白描手法從不同角度寫雨,口語化程度高,思想傾向鮮明。僅就體物一面而言,它不粘著于對雨作正面描寫,而多用側筆,以形寫神,不即不離,藝術上已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地,何況其中還有深沉的政治寄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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