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廷焯·水調(diào)歌頭》原文賞析
促柱鼓瑤瑟,慷慨復凄清。龍吟虎嘯兕吼,風雨颯空庭。涼月梧梢正落,簾外秋星如斗,古壁一燈青。肝膽向誰是?中夜拭青萍。燈欲燼,弦轉(zhuǎn)急,曉鐘鳴。虛廊黃葉亂舞,商氣薄空城。嘆息云和調(diào)絕,拋卻金徽玉軫,舊恨渺難平。明發(fā)不能寐,揮手涕縱橫。
這首詞寫中夜有感,起而鼓瑟,苦無知音,致愁恨難平,不能自已。起首“促柱”二句,是說用急促的旋律彈起瑤瑟,那瑟聲一會兒激昂高亢,一會兒凄楚清越。這里正如劉禹錫《送李策秀才還湖南因寄幕中親故》詩中的“悄如促柱琴,掩抑多不平”,已暗示出鼓瑟人心中的塊磊。“龍吟虎嘯兕吼”二句,是進一步狀鼓瑟之聲。如龍吟,如虎嘯,如兕吼,是“慷慨”之形;“風雨颯空庭”是“凄清”之態(tài)。以有形之物寫無形之聲,把兩種不同的音樂形象,透過感情色彩,繪聲繪色地加以表現(xiàn)出來,作者的藝術(shù)才華已可概見。“涼月”三句,轉(zhuǎn)入鼓瑟背景的描寫。時間已是月落梧梢的后夜,季節(jié)是北斗橫斜的深秋,四圍是古老的墻壁,伴守著一盞如豆的青燈。置身于此時此境之中,獨自彈奏著“慷慨復凄清”的瑟曲,詞人內(nèi)心所蘊蓄的抑郁不平之氣自可想見。究竟是仕途偃蹇、功名不就呢?還是讒佞梗阻,壯志難酬?我們無法獲知,但上片停頓處兩句,卻微微透出一點消息。“肝膽向誰是”,是說向誰肝膽是許或肝膽是傾。宋朝曾鞏有《論交詩》:“相傾頓使形跡空,素定已各肝膽許。”“中夜拭青萍”,這中夜拂拭青萍寶劍,是學班定遠投筆從戎呢?還是步辛稼軒“醉里挑燈看劍”(《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總有一股抑郁怨憤塞滿胸臆之間。
過片三短句是寫隨著時間的推移,燈已闌而欲燼,曲將終而弦急,已由夜未央轉(zhuǎn)入“曉鐘鳴”時分。“虛廊黃葉”二句,是深秋拂曉景象。“虛廊黃葉亂舞”,自上片“涼月梧梢正落”中化出,寫金風驟起;“商氣薄空城”,從“簾外秋星如斗”中生發(fā),寫寒氣逼人。晉張載《七哀》詩:“秋風吐商氣,蕭森掃前林。”這深秋拂曉情景,仿佛又隱喻著當時時事:這“虛廊”、“空城”,豈非國中無人?這“黃葉亂舞”、“商氣薄空城”,豈非外侮時侵?至此,作者之所以一腔不平、滿懷怨憤,昭然若揭。“嘆息”三句,再回到鼓瑟上來,照應(yīng)上片。“云和”,《周禮·春官》:“云和之琴瑟,云門之舞,冬日至于地上方丘奏之。”注:“云和,山名。”白居易《云和詩》:“非琴非瑟亦非箏,撥柱推弦調(diào)未成。”這里的“云和調(diào)絕”,當指知音已斷。“金徽玉軫”原指琴瑟上的弦和柱,梁元帝《秋夜》詩:“金徽調(diào)玉軫,茲夜撫《離鴻》。”這三句與岳飛《小重山》中“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極為相似,一個是知音少而弦斷,心事無人聽;一個是同調(diào)絕而拋瑟,“舊恨渺難平”。這“心事”與“舊恨”之中,都蘊含著作者的一點忠愛之念。結(jié)束二句又一曲折,說明天明即將出發(fā),徹夜不能入睡,揮手停瑟,已是淚流縱橫了。全詞纏綿幽咽,于反復低徊之中,抒寫一段欲言難言的委宛曲折心事,若斷若續(xù),似接非接,極沉郁頓挫之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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