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東有義士,興兵討群兇。初期會盟津,乃心在咸陽。軍合力不齊,躊躇而雁行。勢利使人爭,嗣還自相戕。淮南帝稱號,刻璽于北方。鎧甲生蟣虱,萬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dāng)嗳四c。
[賞析]
《蒿里行》屬樂府《相和歌·相和曲》,本是送殯的挽歌。蒿里,又名下里,古人認(rèn)為是人死后的居處。蒿是干枯之意,人死枯槁,所以死人的居里叫 “蒿里”。曹操的 《蒿里行》與 《薤露行》是姐妹篇,《薤露行》送王公貴族,曹操用來哀悼君國;《蒿里行》送士人百姓,曹操用來感傷臣民,這顯然是根據(jù)傳統(tǒng)觀念所作的有意的安排。
《蒿里行》所敘時事緊接《薤露行》。東漢初平元年(190)春,關(guān)東州郡起兵討伐董卓,推渤海太守袁紹為盟主。但群雄各懷鬼胎,觀望不前,企圖保存實力。繼而爭權(quán)奪利,割據(jù)混戰(zhàn)。袁紹于初平二年(191) 謀立幽州牧劉虞為天子,刻鑄金印。其弟袁木則于建安二年(197)在壽春(今安徽壽縣,淮水之南)自稱帝號。由于連年征戰(zhàn),將士百姓死亡慘重,出現(xiàn)千里無人的災(zāi)難景況。曹操此詩真實地記敘了這些歷史事件,并生動地描繪了當(dāng)時的戰(zhàn)亂慘況。
全詩可分為兩部分。前十句為第一部分,記敘群雄分合的史實?!瓣P(guān)東有義士,興兵討群兇。初期會盟津,乃心在咸陽。”關(guān)東,指函谷關(guān)以東。義士,指起兵討伐董卓的諸路將領(lǐng)。盟津,地名,即孟津(今河南孟縣南),相傳周武王伐紂時敘諸侯在此會盟。咸陽 (今陜西咸陽東),秦都城。盟津和咸陽皆用典,說明本來期望群雄團結(jié)一致,像周武王會合諸侯,吊民伐罪; 初心是要直搗洛陽,就像劉邦、項羽之攻破咸陽。首四句先以贊許的語氣,敘寫群雄會盟、討伐董卓的義舉?!败姾狭Σ积R,躊躇而雁行。勢利使人爭,嗣還自相戕?;茨系芊Q號,刻璽于北方。”雁行(hang),群雁飛行時排成一字隊形,形容諸軍列陣觀望不前。嗣還 (同旋,xuan),隨即,其后不久。淮南弟,指袁紹從弟袁術(shù)。璽 (xi),皇帝所用印章。此六句筆鋒徙轉(zhuǎn),以譴責(zé)的筆調(diào)敘寫群雄離心,自相火并、爭權(quán)奪利的丑劇。特別 “淮南”二句用諷刺筆法,頗為辛辣有力。
后六句為第二部分,描繪戰(zhàn)亂造成的社會殘破畫面。“鎧甲生蟣虱,萬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dāng)嗳四c?!辨z,即甲。蟣,虱卵。由于軍閥連年混戰(zhàn),將士長年穿著甲衣,生了蟣虱,備嘗艱苦;百姓大量死亡,白骨累累,暴露野外,千里之內(nèi),荒無人煙,幸存者寥寥無幾。詩人以質(zhì)樸無文而飽含悲情的詩筆,描繪出一幅慘絕人寰的歷史畫面,千載之下,觀之仍令人心傷。結(jié)尾 “念之?dāng)嗳四c”,雖僅一句抒情,但由于緊接前面極其悲慘的場景描寫,就顯得十分真摯感人。陳祚明說曹操的詩,“本無泛語,根在性情,故其跌宕悲涼,獨臻超越?!?( 《采菽堂古詩選》卷五) 不僅指出曹操詩語質(zhì)樸,不作泛泛矯飾之言,而且指出了他的詩根植于對現(xiàn)實生活的深刻感受而吐露出來的,是 “真心真話”(見 《古詩歸》卷七鐘惺評語),所以能超越他人,感人至深。所言頗中肯綮。于 《蒿里行》 中又一次得到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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