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吹衰草寒颼颼, 蒼鷹在臂凝霜眸。
瞥然狡兔走平疇, 三窟已失空含愁。
高盤云翮孤星流,厲爪下去勢更道。
怒氣一奮誰能馭,嗟彼韓盧有技徒增羞。①
嗚呼,汝鷹性非柔,卻邀富室千金求。
古來英鷙半埋沒, 凡雀嘈嘈何其稠。
[注釋]
①韓盧:古韓國良犬名,《博物志》:韓國有黑犬名盧。
[賞析]
歷代寫狩獵之詩,豪氣最盛者,莫過于王維的《觀獵》與蘇軾的《江城子·密州出獵》。“風(fēng)勁角弓鳴,將軍獵渭城,草枯鷹眼疾,雪盡馬蹄輕”, 戛戛獨(dú)造,雄姿英發(fā),“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 千騎卷平岡”更是氣勢豪邁,意氣風(fēng)發(fā),而乾隆的這首狩獵詩也自有其可觀之處。
首句從背景入手,意在運(yùn)氣,來個先聲奪人,“寒颼颼”,是“風(fēng)勁”的化用,“衰草”是“草枯”的代名,因其“寒”,故能見搏擊者的雄姿,因其“衰”,可知被獵物的無所逃遁,這是在為英雄提供用武之地。接著推出主角蒼鷹就很自然。而鷹的主人卻隱在畫面之外,不像“將軍獵渭城”那般顯豁,但“在臂”二字,已讓人由點(diǎn)及面,由部分而全體,去體味蒼鷹主人的雄姿神韻,“凝霜眸”,由臂鷹的立姿轉(zhuǎn)為定點(diǎn)聚焦,一“凝”字寫注意之專注,一“霜”字寫眼睛之明亮與性情之兇猛,都具千斤之力,這是一個多么漂亮的亮相!
三四兩句,“瞥然”一轉(zhuǎn),打破了“凝”之靜態(tài),獵物終于出現(xiàn)了,原來是個兔子,一個“狡”字,顯示出其敏捷非凡。但狡兔終于沒有逃脫雄鷹的眼睛,鷹之威猛壓倒了兔之狡猾,但二者的對抗仍然是吸引人的,兔逃跑之迅疾,也是不同一般的,鷹與兔展開了速度的拼搏。形勢對兔子不利,天不和,有寒風(fēng)勁吹; 地不利,是一片平疇,昔日所營之 三窟,如今安在! “空”字寫出兔子掙命的絕望,從側(cè)面烘托出了鷹的雄風(fēng)。
五六句轉(zhuǎn)入正面描寫, 由地面到高空, 是繼續(xù)蓄勢, “高盤”對“平疇”,“孤星流”對 “狡兔走”,高下之勢,不言自明,真是所謂天壤之別。在經(jīng)過一段的周旋后,鷹終于瞅準(zhǔn)機(jī)會,發(fā)動了攻擊,穩(wěn)、準(zhǔn)、狠,疾如閃電,快似流星。
如果下邊作者順勢再寫兔之慘敗,則氣勢必將敗弱,窮寇莫追的道理即在于此,蓋此時再加以張揚(yáng),則筆意滯重,因此作者筆鋒突然一剎,適時地變換了手法,由描寫轉(zhuǎn)為抒情,借前面的鋪排,奏出鏗鏘之音。“怒氣一奮”促人聯(lián)想起莊子 《逍遙游》中那個 “怒而飛,不知其幾千里也”的鯤鵬,不只句式上相似,神態(tài)氣質(zhì)上也頗接近,無拘無束,勇猛矯健,二者何其相似。“誰能馭”,顯示了強(qiáng)烈的自由精神與不羈個性,豈是韓聲小技之徒可比!
詩寫到此,獵事已盡,筆意卻未盡,最后四句感嘆之詞才道出真諦,原來這根本就不是一首真寫打獵的詩,而是一首寓意詩,讀者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作者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虛虛實(shí)實(shí),耐人尋味。
鷹的本性究竟是什么?作者的意思是,鷹是為人服務(wù)的,但不是對誰俯首帖耳,它有自己的獨(dú)立個性,有自己的獨(dú)立追求,有自己的獨(dú)立意志,它不求于“富室千金”,那是對它的褻瀆。能不能發(fā)揮鷹的技能,關(guān)鍵在于是不是遇上一個“明主”,這正是乾隆作為皇帝詠此詩的立意所在。 乾隆以 “明主” 自居, 感嘆于 “英埋沒”與 “凡雀嘈嘈”,言外之意是要收攬英才,為我所用。
綜觀全詩,好在有 “勢”,有勢故力雄,有勢故活轉(zhuǎn),有勢故生機(jī)勃勃,一瀉千里而毫無凝滯之感。有勢故無論描寫還是議論都底氣豪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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