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庸天險刊峰連,萬里金湯固九邊。
雄峻莫夸三峽險,崎嶇疑是五丁穿①。
嵐拖千嶺浮佳氣,日上群峰吐紫煙②。
盛世只今無戰伐,投戈戍卒藝山田。
[注釋]
①五丁:五個力士。秦怠王伐蜀而不得道路,于是造了五只石牛,把金放在石牛尾下, 揚言石牛能金。 蜀王信以為真, 派五丁把石牛拉回國,開辟了道路。一說為蜀王派五丁迎五女。
②紫煙: 即紫氣、紫云、禪瑞的云氣。《南史·宋文帝紀》,少帝景平二年,江陵城上有紫云,望氣者皆以為帝王之符。
[賞析]
居庸是北京的天然門戶,尤其是當北京成了帝王之都后,它的地位就更顯重要。原始戰爭對地利的依賴,顯示了它的實用價值,而在和平時期,它又成了人們的鑒賞對象。這種由功利到審美的傾斜,內在的感情演繹,很值得人們去尋覓。
應該說,“居庸疊翠”成為燕的八景之 一,并不始于清,元代陳孚就作過同題的一首:
斷崖萬仞如削鐵,鳥飛不渡苔石裂。
嵯岈枯木無碧柯,六月不陰飄急雪。
塞沙茫茫出關道,駱駝夜吼黃云老。
征鴻一聲起長空,風吹草低山月小。
這首詩,雖也是寫“疊翠”,但基本沒有翠的意味。作者著意的,是山的雄奇高險,環境的荒涼,氣候的惡劣,那種特有的地方特色·“沙茫茫”,“駱駝夜吼”更是讓人望而生畏。在此守衛的士兵的生活,能不蒼涼悲壯嗎?由此我們也可看出時代的烙印在詩中留下的影子,寫北方關山的傳統題材而形成的習慣調子。
但時代在變,作者在變,傳統的題材雖然還繼續保持它的慣性,而新的東西卻也在悄然而生。
比較一下兩首詩的首聯,我們就可明顯體會出它們的不同,陳孚的詩突兀而起,精警峭撥,是特寫鏡頭,而乾隆的詩則是泛寫,平淡得多,陳詩的形象有 一種高大峻偉的特性,在人的面前,它展露著不可征服的崇高,人的作用在這里是無能的、渺小的。乾隆的詩雖也有客觀的陳述,若 “列峰連”、“固九邊”之類,但在里邊所灌注的生命之氣力,則并不強大,只是對其歷史的一種追記。
頷聯在首聯的泛寫之后,應該由大背景轉到小背景,由寫意而轉到工筆,可作者并未這樣做,只用了兩個簡單的對比,來寫 “險” 與“奇”,通過比較的對象而反觀自身,本體特征并未寫出,“險”“奇”只得懸空,由于采用了三峽、五丁的故典,更多的是概念化的東西,既沒有 “兩岸猿聲啼不住”的生機,也沒有 “地崩山摧壯士死”的悲壯。只截取了它們的最后結果,而那種驚心動魄的過程卻被無情地拋棄了。
有意思的是,在頷聯的泛寫之后,頸聯又是泛寫,這讓我們不得不懷疑作者的真正寫作意圖,他并不著意去寫自然的巨大力量對人產生的壓抑,恰恰相反,他只是為某種現成的東西,尋找先驗性的證據,在 “佳氣”、“紫煙”這些祥云瑞氣的后邊,一方面當然顯示著和平之氛圍,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龍氣,地氣的自然蒸發,此所謂旺相,讓人疑為仙境,以前是人為山作鋪墊,至此則是山為人所驅役,由此自可看出山的功能性變化和人的職能性提高。
最后一聯,作者豪情一抒,肝膽盡剖,點明了歌德的精神實質。作為最后一個大一統的封建王朝,在雍乾階段,社會確實是不斷上升的,能為幾千年痛苦的征伐劃一句號,也自有皇恩浩蕩的功勞,像李白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所守或非親,化為狼與豺”的現象沒有了,歷史渡過了那動蕩的年代,走上了和平建設的軌道,因而帝王的氣魄也要宏闊得多,平靜得多,那種頤指氣使,指點江山的風范,顯示著他的胸襟氣度。同時,也少了普通人的激情,消失了庶民的怨怒,攝人心魄的沖突張力也減弱了許多。只顯得四平八穩,溫柔敦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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