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詩經·國風·陳風《月出》原文|注釋|譯文|翻譯|鑒賞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懮受兮,勞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這首詩采用反復詠唱的形式,比較集中地表現了青年男性對意中人的悉心贊美和熱烈追求,傾吐了他抑制不住的愛的情感和追求幸福生活的強烈愿望,給人一種美的感受。
借月念遠、暢言心中事的懷人短詩,在我國古典詩歌中是常見的。可以說《月出》是我國最早的月下懷人詩,在同類作品中有著開山祖的地位。鄭振鐸說:“《陳風》里,情詩并不多,卻都是很好的。像《月出》與《東門之楊》,其情調的幽雋可愛,大似在朦朧的黃昏光中聽凡珴令的獨奏,又如在月光皎白的夏夜聽長笛的曼奏。”(《插圖本中國文學史》)我們認為這首詩之所以是杰作,除了它有“幽雋可愛”的音樂情調,主要在于它有優美而虛幻的意境和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詩人捕捉住夜月的特征,以虛想與實描相結合的手法繪出一個月夜懷人的空靈縹緲美境。“月出皎兮”一句,寫出了晚霞散去、萬籟俱靜,一輪明月冉冉升起,懸掛高空,并以它那特有的皎潔明亮而又柔和的光輝灑滿了萬里夜空。這一朦朧而怡人的自然環境,不僅誘發了詩人幽思遐想伊人之情,而且也活現了美人的形象。“隔千里兮共明月。”(謝莊《月賦》)望月懷人,似乎成了古代詩人念遠抒情的一種常格。而《月出》詩的高妙處,不僅以朦朧而清淡的月夜之景色烘襯出美人的形象,引起思戀美人的恍惚神情,而且也以月光的明凈色澤喻出美人麗色之白晳、容貌之艷美、心靈之純善及品德之高潔。同時,高懸天際的明月又那么美好,高不可攀。這種蘊含于比喻中的追求美人的思想的延伸,自然是對美人的贊美。試想,這樣一個有仙姿的佳人,怎能不使詩人神魂顛倒、追慕不已呢?這兩句對美人的描寫,正是末句“勞心悄兮”的思想基礎,而憂心不已又進一步表現了他對美人的摯愛。正如陳啟源所說:“夫悅之必求之,然惟可見而不可求,則慕悅益至。”(《毛詩稽古篇·附錄》)詩人的“勞心悄兮”,正是在思而不見時“慕悅益至”的一種更深層次的表現。
運用反復詠唱的形式抒情,也是本詩的一個顯著特點。三章詩的句數句式完全相同,一韻到底。每章都是首句繪景,二、三句寫人,末句抒情。采用這種重章疊唱形式,大大增強了詩旋律的悠揚美,引起一種綿綿相思之情,加強詩歌的抒情性和感染力,并使主人公的感情漸次升騰,最后推向高潮。詩的章法,看似板滯,實際卻有微妙的變化。各章首句中的“皎”、“皓”和“照”三字,就有著明顯的表述情狀不同的進層意。這三個字既描繪了月色隨著時間越來越明亮的情狀,又形象化了詩人望月時的思想感情發展變化的過程。每章二、三句所用詞語,乍看起來都是意近詞,實際上卻有差異。首章中的“僚”同嫽,嬌美也。“窈糾”同“窈窕”(善心曰窈,善容曰窕),寫出了美人的容貌和心靈美。二章的“懰”,妖嬌也。“懮受”,舒緩的樣子。寫出了美人的豐神韻味和嬌嬈的姿態美。第三章的“燎”,熾烈明亮也。“夭紹”,動態委婉的樣子。寫出了美人火熱的感情與搖曳的仙姿。隨著這一詠三贊,美人的形象愈來愈突出,詩人愛慕伊人的感情也隨之愈加熾熱。每章末句的“悄”、“慅”和“慘”三字,在抒情上也有遞進之意,它把詩人由憂傷到愁苦難已的思想發展過程和越來越低沉的心情抒寫得尤為真切而動人。全詩每句末尾都用了一個“兮”字,一韻到底,讀起來悠悠揚揚,韻味無窮。于工整中有變化的句法和雙聲疊韻字詞的運用,使詩的句式顯得靈活奇妙。清姚際恒說:“每章四句,又全在第三句使前后句法不排。蓋前后三句皆上二字雙,下一字單。第三句上一字單,下二字雙也。”這樣的音步所構成的節奏,自然具有抑揚頓挫的聲律美,產生一種感人至深的藝術效果,不時擊動讀者的心弦使與之共鳴。
這首“情念雖深,心非淫蕩”的小詩,不僅詩旨“深微幽遠,托興無端,含毫有意”(方玉潤語),而且對后世的詩賦創作有著深遠的影響。姚際恒說:“后世作律詩,欲求精妙,全講此法。”(《詩經通論》)方玉潤也曾指出,它是宋玉《神女賦》和曹植《洛神賦》的“濫觴”,“至于用字聱牙,句句有韻,已開晉、唐幽峭一派。”焦竑更說:“《月出》,見月懷人,能道意中事。太白《送祝八》:‘若見天涯思故人,浣溪石上窺明月。’子美《夢太白》:‘落月滿屋梁,猶疑見顏色。’常建《宿王昌齡隱處》:‘松際露微月,清光猶為君。’王昌齡《送馮六元二》:‘山月出華陰,開此河渚霧。清光比故人,豁然展心悟。’此類甚多,大抵出自《陳風》也。”(《焦氏筆乘》)以上所引,說明了《月出》詩對后世“見月懷人”這類詩賦影響深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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