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蘇軾詩《惠崇春江晚景》原文|注釋|譯文|翻譯|鑒賞
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
此詩又題為《惠崇春江曉景》,宋神宗元豐八年(1085)作于汴京(今河南開封),是蘇軾題畫詩中的名篇。這首詩不僅概括了惠崇《春江晚景》這幅畫中的景物,而且對此又有所補充發(fā)揮,具有濃厚的詩情畫意。
題畫詩創(chuàng)始于杜甫。沈德潛在《說詩晬語》中說:“唐以前未見題畫詩,開此體者,老杜也。”他還通過杜甫的題畫詩總結(jié)出幾條規(guī)律,并說“其法全在不粘畫上發(fā)論”。但杜甫之后,題畫詩并未見大發(fā)展,至宋題畫詩才日漸盛行。其中有些好詩就出于畫家兼詩人的手筆,如文同、蘇軾,并以蘇軾的成就為最高。可以看出,這首詩繼承并發(fā)揚了杜甫以來題畫詩的傳統(tǒng),它不是對所題的繪畫大發(fā)議論,也不簡單地運用詩的形式和語言重現(xiàn)畫中景物,而是在這幅畫所接觸到的形象當中經(jīng)過自己對生活的體認和藝術(shù)聯(lián)想,對原畫作出了詩意盎然的再創(chuàng)造。詩、畫雖同屬藝術(shù)范疇,但二者又各有自己的特點,自己的領(lǐng)域,也各有自身的局限。繪畫是具體的,有可視的形象,但它只限于一個固定的畫面與鏡頭,它只能表現(xiàn)整個歷史長河中極其短暫的一瞬,在一瞬中追求永恒。詩,雖不易有畫的具體可視的色彩與構(gòu)圖,但它卻可以突破時空的局限,上下幾千年,縱橫幾萬里,俯拾即是。故以詩題畫,二者采長補短,相得益彰,形象更加完整,意境更加深化。這不僅能真正做到如蘇軾所說“畫中有詩”,“詩中有畫”,而且往往還能詩外有詩,畫外有畫,境外有境,味外有味。正因為如此,宋以后明、清、近代乃至當代,題畫詩源遠流長,佳作層出不窮。
這首題畫詩是成功的,已成為千古傳誦的名篇。原因何在?簡單說來,就在于它發(fā)揮了詩歌的特長,既概括了畫面上的主體形象,勾勒出盎然的春意,又補充了原畫的不足,充填了濃郁的詩情。“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二句分寫岸上與水面。岸上,翠竹兩三竿,桃花三兩株,紅綠相間,搖曳于和煦的春風之中。正是這三三兩兩,傳遞著早春的信息。“濃綠萬枝紅一點,動人春色不須多”。水面,一江碧波,倒映著翠竹桃花,鴨群在遠處嬉游而下,從它們戲水的動作與神態(tài)里可以使人聯(lián)想到,此時的江水已與往昔大不相同,溫暖的春水給它們帶來了歡樂。如果說“竹”、“桃”、“江水”與“鴨”是畫面上固有的景物,那么,“暖”與“先知”,則不是畫面所能盡情描繪的,因為它們不屬于視覺范疇,而是要靠體膚的觸覺與思維的判斷。而這正是詩人對畫面的補充與發(fā)揮。通過這種補充,把分散在兩句中的翠竹、桃花、春水、群鴨串接起來,成為一個充滿詩意的畫面。“春江水暖鴨先知”也就成為千古流傳的名句。“七絕至境,須要詩中有魂,入神二字,未足形容其妙。”(李重華《貞一齋詩說》)“鴨先知”一句,不僅是詩中之“魂”,也是畫中之“魂”。再看三、四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上句寫地上,下句寫水下。岸邊,地上,滿是低矮的蔞蒿,還有破土而出的蘆筍嫩芽,短短的,剛剛能被人發(fā)現(xiàn),而水下的河豚卻似乎嗅到了春天的信息,逆水而上,正在肥美之時。王士禎在《漁洋詩話》(卷中)里說: 蘇軾這兩句詩,“非但風韻之妙,蓋河豚食蒿蘆則肥,亦如梅圣俞(堯臣)之‘春洲生獲芽,春岸飛楊花’,無一字泛設(shè)也”。同時,也可能出自蒿、蘆可以羹魚的聯(lián)想。河豚,出于海,味極鮮美。葉夢得《石林詩話》(卷上)說,河豚“方出時,一尾至直千錢,然不多得”。可以看出,“蔞蒿”一句,是畫面的概括,“河豚欲上”卻是詩人由畫面所引起的聯(lián)想,是詩意的超越,表達了面上不曾也無法表達的客觀事物之間的某種相關(guān)性與聯(lián)系性。但它不是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而是來自于詩人善于體察物情的藝術(shù)敏感,來自于豐富的生活知識與淵博的文化素養(yǎng),來自于高深的藝術(shù)鑒賞能力和參與意識。在這方面,也體現(xiàn)了蘇軾“入乎其內(nèi)”而又能“出乎其外”的藝術(shù)創(chuàng)造才能。
惠崇是宋初的詩僧與畫家,《圖畫見聞志》卷四說:“建陽僧惠崇工畫鵝雁鷺鶿,尤工小景,善為寒汀遠渚、蕭灑虛曠之象,人所難道也。”他畫的鴨,自然也神形兼?zhèn)洌嬕巡豢梢姡@首題在畫上的詩卻保留下來了。通過這首詩,我們似乎看到了惠崇的《春江晚景》圖,體會到畫面上的布局、色彩和形象,也體味到畫面不曾出現(xiàn)的詩的情韻。實際上,惠崇的畫通過這首詩被保存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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