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詩四首(其四)》原文與翻譯、賞析
王夫之
悲風動中夜,邊馬嘶且驚。①壯士匣中刀②,猶作風雨鳴。飛將不見期③,蕭條阻北征。關河空杳靄④,煙草轉縱橫。披衣視良夜,河漢已西傾。因憂今未釋,何用慰平生?!
【注釋】 ①邊馬: 邊地前線的戰馬。②匣中刀: 古人以刀劍在匣喻壯士不得志,刀劍有聲,表示不平。③期: 期會,知遇,重視。④杳(yao咬) 靄: 云氣深遠迷茫的樣子。
【詩大意】 悲涼的北風在半夜里呼嘯,邊地的戰馬被驚起而嘶鳴。壯士的寶刀在匣中發出風雨般的鳴叫聲。北上抗清的事業受阻,如同李廣一樣英勇善戰的飛將軍不受重視,無法出征。祖國大地籠罩在迷茫的云霧里,到處是寒煙衰草一片凄清。我披衣起來看這美好的夜色,銀河西傾,天已將明。國憂至今尚未解除消釋,用什么來告慰我平生報國之心?!
【賞析】 這首五言古詩是《雜詩四首》中的第四首。順治五年(1648)清軍進入湘中,王夫之參加衡山義軍抗清,兵敗后,南走投奔廣東肇慶的南明桂王政權,次年永歷三年(1649)被授于掌傳旨、冊封之職的“行人”職務。但桂王左右的一些官僚并不以國事為重,依然大搞黨爭。王夫之對此極為憤慨,曾上書劾奏王化澄黨爭誤國,王化澄等人恨之入骨,想借機害他。王夫之乃北走桂林依瞿式耜。永歷四年(1650)桂林陷落,瞿式耜殉難,王夫之輾轉逃回家鄉。這首詩大約寫于1648—1650年之間。它觸物起興,發于性情,以詩人半夜被風聲驚醒開始,寫所聞所見、所感、所思,抒發了奔走國事、以恢復為己任的愛國志士的熱望、悲憤、憂慮與思考。
全詩十二句。前四句寫聽覺形象,后面八句中視覺形象與詩人議論各占四句,但兩者交錯。開頭四句寫詩人半夜被風聲驚醒,聽見邊馬嘶叫,似乎蒼天、大地、兵馬都在怒吼,在呼喚著搏擊奮進、征戰殺伐; 又仿佛聽見匣中刀鳴,有如風雨之聲。這些聽覺形象的描繪,運用了傳統的象征手法,帶有強烈的主觀色彩,反映詩人對戰斗的渴望。中間四句寫詩人對現實的失望:“北征”計劃遲遲不能實現,眼前的視覺形象蕭條、凄清、迷茫,反映詩人感情的抑郁與抗清前途的晦暗不明。這種凄涼的客觀現實同開頭的主觀熱望形成鮮明對照。最后四句寫詩人起衣彷徨:風鳴馬嘶催人搏進的夜晚對于銳意進取者是“良夜”,但河漢西傾、天色將明,詩人以國憂未釋而異常焦灼。
全詩有強烈的動作性,詩中的 “動”、“嘶”、“鳴”、“阻”、“轉”、“視”、“釋”、“慰”等詞語,表現了依次出現的聽覺形象與視覺形象對詩人心靈的震撼,顯得深沉有力。
全詩在敘事、抒情中夾有議論,體現了詩人的思考與識見。古人常說史學家要有“才、學、識”,詩人何嘗不如此?這首詩中“飛將不見期,蕭條阻北征”就是詩人對南明王朝權臣黨爭誤國的譴責。廣大人民當中,衛國的人才,如李廣那樣英勇善戰的“飛將軍”多得很,但高踞上位的主政的權臣不任用人才,忙于黨爭內耗,自毀長城。后人詠南明滅亡的詩曰:“黃河滾滾接長江,天塹何嘗利福王,太息黨人碑百尺,替他胡馬造橋梁。”(田漢) 黨爭不止,國憂難釋。這才是詩人目擊心傷之所在,這就是造成全詩風格情調沉郁、悲壯、蒼涼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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