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灰吟》原文與翻譯、賞析
于謙
千錘萬擊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
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青白在人間。
【注釋】 等閑: 尋常、平常。
【賞析】 這是詩人青年時代寫成的一首詠物詩,通過對石灰的贊頌,抒發了自己為國家和民族勇于自我犧牲的獻身精神和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崇高情操。
詠物詩是我國古代詩歌中的特殊品類,它源于《詩經》,肇自六朝,大盛于唐宋時期,其主要意象是花鳥魚蟲、自然景物。于謙的這首《石灰吟》首次把石灰的形象引入詠物詩中,不僅開拓了詠物詩的描寫范圍,而且在以體物工妙、深婉含蓄為宗的傳統藝術趣味之外帶來道勁質樸、昂揚豪壯的崇高之美。石灰,確實是詠物詩中的特殊審美對象,它既沒有花鳥魚蟲富有靈性的生命,也不具有自然山水在傳統詩歌中獲得的那種情感積淀。然而,詩人卻從自己獨特的審美經驗出發,賦予石灰一種沉默的生命,這種沉默生命的意義在石灰被開采、冶煉的生產過程和它自身的物質特性中體現出來,獲得傳統意象所不具有的英雄品格和人生理想。石灰的開采過程,正是它經受百般磨難的過程。在這種過程中,石灰敢于毀滅自身而留下青白。詩人于謙是用自己的人生理想塑造這個形象的。于謙既是一個像岳飛、文天祥一樣的民族英雄,具有“紫髯將軍掛金印,意氣平吞瓦剌家”的凌云壯志和“不愿千金萬戶侯”(《出塞》)的無私精神,同時也是一個關心民生疾苦的政治家,在“村落甚荒涼,年年苦旱蝗”(《荒村》)和“可憐憔悴百年身,暮暮朝朝一盂粥”(《田舍翁》)的悲吟中,表達了他對農民深重苦難的同情,正是以這種愛國憂民的心懷作基礎,才產生了那種無私無畏的石灰形象。在另一首詩歌《詠煤炭》中,詩人同樣以借物詠志的手法,塑造了“但愿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的煤炭形象。以后的事實證明,詩人于謙不僅用審美理想塑造了石灰的形象,而且還用畢生的行為維護并實踐了這個崇高形象,因而,石灰的形象也是詩人人生實踐的體現。
這首七言絕句在藝術上具有兩重結構:在敘述描寫的表層結構之下隱含著寓意象征的深層結構,聯結這兩重結構的是傳統詩歌藝術中比的手法。詩中的比不是個別意象的比擬和語言修辭意義上的比喻,而是融入全詩藝術構思與形象塑造之中的藝術靈魂。而構成這種可比性的基礎,卻是詩人的情感投射。這種藝術創造中的移情作用,一方面使得客觀的敘述描寫具有了主觀評判的成分,另一方面使得本來無生命的自然對象具有了人類社會和人類生活中的某些特征,從而使這首詠物詩產生了兩重結構,并在比的統攝下歸于疊合。具體地說,詩歌的前兩句在“千錘萬擊”、“烈火焚燒” 的描寫中融入 “若等閑” 的贊嘆,使得 “出深山” 的客觀敘述產生了象征性的含義,它使我們聯想起詩人同石灰一樣起于下層、出于寒微的出身和質樸、堅韌的性情由來。詩歌的后兩句在情感投射上比前兩句更加強烈,描寫中所具有的象征意義也就更加濃郁。如果說“若等閑”還只是一種觀察印象,還帶有一定的描寫成份的話,那么,“全不怕” 則是完全主觀化的情感判斷,這種純粹的情感判斷使得“粉骨碎身”的描寫具有了 “千錘萬擊”、“烈火焚燒”所不具有的擬人化特征,石灰青白的物理特征也就從自然走入人間,成為無私無畏、勇于自我犧牲者的崇高精神的體現和堅貞氣節的象征。
總之,從思想和藝術兩個方面來看,于謙的這首《石灰吟》都是詠物詩中不可多得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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