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大均《奈何帝歌》原文|翻譯|注釋|賞析

[清]屈大均

陳后主將亡國，鐘山群鳥翔鳴，曰： “奈何帝，奈何帝!”

奈何帝，奈何帝!風流亡國亦足豪。美人相抱井中墜，可惜井中水不深。美人不死傷我心，淚痕化作胭脂痕。千秋漠漠苔花侵，苔花侵，美人墓在清在陰。不死胭脂死清溪，可憐不作井中泥。國亡不恨恨唯此，山河不易一女子!

屈大均是明末清初著名的遺民詩人，一生奔走致力于復國大事，足跡幾遍天下，其詩氣勢縱橫，悲愴淋漓，有沉郁頓挫之力，或寄情抗敵恢復，或抒發故國思懷，本詩即是一篇詠史刺時之作。詩體學元白新樂府，即事名篇。

詩寫南朝陳后主荒淫亡國事。奈何帝，意即扶不起的天子，史稱陳叔寶全無心肝，確是一位拿他無可奈何的昏蟲。陳后主寵幸貴妃張麗華，沉湎美色，荒于國政。隋乘機伐陳，擊之如摧枯拉朽。隋將韓擒虎兵入金陵，后主慌忙擁張麗華投景陽宮井不死，為隋軍俘虜。張麗華被牽出斬于清溪橋畔，后主被驅遣北去，陳朝滅亡。詩以調侃口吻刺后主風流亡國也有可豪之處，又以冷雋語調刺后主國亡身俘猶不覺悟， “國亡不恨恨唯此，山河不易一女子!”寫足了后主沉迷色情無可救藥的昏昧。

作者詠陳后主亡國事在于借古諷今，南明弘光帝的荒淫昏昧與陳后主極其相似，二人亡國辱身的結局也如出一轍。南明倉卒立國于板蕩憂難之時，弘光帝不顧大敵臨前，國勢危殆，即位后的第一要務就是廣選美女，充實后官，搞得江南人心惶惶，其沉溺聲色，醉生夢死實不讓陳叔寶。結果是“南內方看起桂宮，北兵早報臨瓜步” (吳偉業詩)，“永嘉南渡須臾事，忍向新亭問楚囚” (王士禎詩)，弘光小皇帝才做了一年，便國亡身為階下俘，后來被殺于北京。弘光帝的荒淫失國亡身固為咎由自取，但南明的覆滅卻使詩人惋惜嘆恨，后來詩人從嶺南來金陵訪吊，于此六朝繁華故明舊都之地，撫今追昔，不勝感慨，所以作此詩借詠南朝故事來抒發自己對弘光君臣誤國罪行的憤恨。

本詩旨在諷刺，故以看似輕松調侃之語出冷雋尖辛之諷意，如“風流亡國亦足豪”，如“美人相抱井中墜，可惜井中水不深”， “美人不死傷我心，淚痕化作胭脂痕”等等皆是;末句點破好色失國的昏君心態，由于作者意在借古諷今，而古今好色昏君于此確也并無二致，故詩句更顯得語氣沉重而含譏譴。胭脂，指胭脂井，后主偕麗華所投景陽官井后稱胭脂井。清溪，清溪橋，在南京城中，張麗華被隋兵殺害于此。二處皆是金陵六朝遺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