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西岳云臺歌送丹邱子》唐山水詩鑒賞
李白
西岳崢嶸何壯哉! 黃河如絲天際來。
黃河萬里觸山動,盤渦轂轉秦地雷。
紫光休氣紛五彩,千年一清圣人在。
巨靈咆哮擘兩山,洪波噴流射東海。
三峰卻立如欲摧,翠崖丹谷高掌開。
白帝金精運元氣,石作蓮花云作臺。
云臺閣道連窈冥,中有不死丹邱生。
明星玉女備灑掃,麻姑搔背指爪輕。
我皇手把天地戶,丹邱談天與天語。
九重出入生光輝,東求蓬萊復西歸。
玉漿儻惠故人飲,騎二茅龍上天飛。
這是一首七言歌行體古詩。唐人稱七言古詩為“長句”,李白是運用這種體裁的圣手。杜甫在《蘇端薛復筵簡薛華醉歌》中說: “近來海內為長句,汝與山東李白好”,可以證明。七言歌行,句式長短錯落,比較自由,是李白諸體中成就最高的部分。這類詩,一般都寫得奔放豪壯,氣吞山河,最能代表李白詩歌的基本風格。《西岳云臺歌送丹邱子》,象《蜀道難》、《夢游天姥》一樣,屬于這類詩中寫自然山水的名篇。詩題中的西岳指華山。云臺,在華山諸峰東北,即云臺峰,又稱北峰。丹邱子,即元丹邱,又稱元丹、丹丘、丹邱生,是與李白相交多年的道士朋友。李白寫詩給他,或寫到他的篇章特多。“西岳崢嶸何壯哉”,起筆突兀,一開始便把山勢的高峻和主體的感受融合起來,造成一種崇高的壯美的氛圍。站在華山之巔,遠望黃河,如一條細絲,從天際流來。在藝術畫面的構思上,把巨大的形象“天際”,和本來巨大卻由于視覺的誤差而變得細小的“黃河”,對照起來,從而在巨細反差中襯出一種蒼茫、寥廓的境界。接著逼近一步,實寫黃河的氣勢。那萬里奔瀉而下的急流,卷著車輪樣盤轉的渦旋,濤聲雷吼,震動著秦地,搖撼著山岳。自古有 “黃河清,圣人出”的說法。《太平御覽》載《拾遺記》上的話說: “黃河千年一清,圣王之大瑞也。” 聯想到這一點,詩人感到黃河之上仿佛飄動著五彩繽紛的祥瑞佳氣,于是他認定黃河到了千年一清的時候,而當時的皇帝李隆基,就是“圣人”。看來,他對于自己的仕途,對于最高統治者,對于國運,都充滿了樂觀的自信。從充溢于字里行間的這種情緒中,大致可以推斷出這首詩寫于他西入長安供奉翰林之前。他又想到,黃河滔滔滾滾的洪波,之所以能夠如離弦的箭矢那樣,飛射而下,直抵東海,乃是因為,巨靈河神咆哮著,足蹬手推,把擋住它去路的大山,從中擘開,這便是分峙于河東、河西的中條山和華山。作品從對華山的感喟開始,接著由遠及近,描寫了黃河的大觀。直到此處,才通過一個神話傳說的追憶,把話題轉回華山的描寫上來。“三峰卻立山欲摧,翠崖丹谷高掌開”,是對“西岳崢嶸”的進一步伸說。三峰,是指西峰蓮花,南峰落雁,東峰日觀(一說中峰玉女)。它們壁立上下,高得象要折斷似的。只“欲摧”二字,便坐實了“崢嶸”的態勢,給鑒賞主體造成心理上的威壓之感。比李白稍早的崔顥在《行經華陰》里有“岧峣太華俯咸京,天外三峰削不成” 的描寫,比李白稍晚的杜甫在《望岳》中也說“西岳崚嶒疏處尊,群峰羅列似兒孫”。無論崔顥的“岧峣”,杜甫的“崚嶒”,都和李白的“崢嶸”含義差不多,用來狀寫華山的高、危、險、峻。至于高掌,則是指西岳五峰之外,處于東北方向的仙掌峰。它是一處遠望如掌,并分明可見五指參差,直通峰頂的巨大峭壁,相傳即巨靈之掌。翠崖,就是仙掌崖; 丹谷,則是指崖上溝壑,據說仙掌在陽光下呈肉色,故曰丹。在詩人的想象里,由于主管西方的天帝白帝,運轉了造化的元氣,才使石頭具有了蓮花的形狀,白云幻化為高聳的仙臺。云臺峰的閣道,縈紆而上,似乎接著邈遠的高天,詩人覺得他的長生不老的道士朋友元丹邱,就生活在那里。寫到此處,詩人的筆鋒便從自然的河山,轉向被他奇譎的想象仙化了的人事,轉向丹邱生。他把丹邱生的仙家生活想象成這樣: 有仙女明星和玉女為他灑掃; 有長著鳥樣的指爪的麻姑女神,為他輕輕地搔癢,天地雖然寥廓,但有門,我皇為他用手把著門戶,他可以象古時鄒衍那樣談天,而且是與天談天,進行對話; 他可以自由出入于九重之天,遍生光輝; 他能夠東訪蓬萊仙島,然后又平安西返。這樣自由自在的神仙生活,多么讓人神往。最后李白對自己相送的丹邱子說: 如果你的仙家的玉漿可以送給故人一飲的話,我將會與你一道,象傳說中的卜師子先那樣,與酒母騎二茅狗化成的龍,飛升上天。
全詩大致分三部分: 寫河,寫山,寫人,熔現實與傳說于一爐,又通過飛騰的想象,把飽滿的激情注入描寫的對象,造成物我混一的磅礴境界,讀來震撼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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