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夐·虞美人》花間詞原文|鑒賞|賞析|注釋|評點

其一

曉鶯啼破相思夢，簾卷金泥鳳^①。宿妝猶在酒初醒，翠翹慵整倚云屏^②，轉娉婷^③。香檀細畫侵桃臉^④，羅袂輕輕斂，佳期堪恨再難尋^⑤，綠蕪滿院柳成陰，負春心^⑥。

【注釋】

①金泥鳳：指簾上用金粉涂繪的鳳凰花飾。②翠翹：頭飾，金釵之類。③轉娉婷：比喻變更得嬌美可愛。娉婷，形容女子姿態嬌美。④香檀：用來化妝的顏色。用以涂口或眉，稱檀口、檀眉。⑤佳期：指男女幽會。⑥負春心：指辜負了女子對男子的愛慕之情。

【評點】

這首詞寫女主人公的春日怨情。

上片寫她初起床的種種情態。開始“啼破相思夢”，道破了她的情懷?！熬瞥跣选?，表明昨宵飲酒消憂?！般颊性破痢?，表現了她內心不安，所愛之人不在，整妝何趣?

下片寫她的怨嘆。開筆“香檀細畫侵桃臉”，寫她還是精心打扮自己，這與溫庭筠《菩薩蠻》中先寫“懶起畫娥眉”，后又寫“照花前后鏡”一樣，表現其內心的矛盾過程。結尾用“綠蕪滿院”來表明陽春將逝，佳期難尋。因此，她怎么能不深深地抱怨情郎辜負了自己的一片春心呢?末句與詞的首句呼應，使詞的情調幽怨無窮。

全篇語詞明媚，筆觸細膩。

其二

觸簾風送景陽鐘^①，鴛被繡花重^②。曉帷初卷冷煙濃^③，翠勻粉黛好儀容，思嬌慵^④。起來無語理朝妝，寶匣鏡凝光^⑤。綠荷相倚滿池塘^⑥，露清枕簟藕花香，恨悠揚。

【注釋】

①景陽鐘：《南齊書·武穆裴皇后傳》：“武帝以宮深不聞端門鼓漏聲，置鐘于景陽樓上，以應五鼓。宮人聞鐘聲，早起妝飾。”李賀《畫江潭苑》：“今朝畫眉早，不待景陽鐘?！边@里泛指鐘聲。②繡花重：指花紋繁麗。③冷煙：曉霧。④嬌慵：嬌羞無力的樣子。⑤寶匣：梳妝盒。⑥綠荷相倚：池塘里碧荷一株緊靠一株。

【評點】

這也是一首寫春怨的詞。

上片寫初起嬌慵之態。一個“思”字，略見情懷。

下片寫主人公的動作，對環境的感受，寫出了她的種種情態。一個“恨”字，道破情懷。詞中對“恨”、“思”這類抽象的感情著墨不多，但這種感情卻寓于每句之中，可謂句句含恨，字字帶怨?！跋嘁小倍?，尤見情致。詞中 “好儀容”而“思嬌慵”，“無語”而“恨悠揚” 的描寫，雖用筆不多，但情態俱出。

其三

翠屏閑掩垂珠箔^①，絲雨籠池閣。露粘紅藕咽清香^②，謝娘嬌極不成狂，罷朝妝^③。 小金鸂鶒沉煙細^④，膩枕堆云髻^⑤。淺眉微斂注檀輕^⑥，舊歡時有夢魂驚^⑦，悔多情。

【注釋】

①珠箔：即珠簾。②紅藕：即紅蓮。咽清香：含清香。咽，表示深含暗香。③“謝娘”二句：意思是美麗的姑娘撒嬌到了極點，幾乎發狂，連早晨的梳妝打扮也廢棄了。不成，有幾乎、將、是的意思。④小金鸂鶒：指飾有鸂鶒圖案的小金香爐。沉煙：指沉香木所熏的煙。⑤“膩枕”句：光滑的枕上云髻堆疊，寫頭枕在枕頭上的形狀。⑥注檀：指點唇、涂口紅之類。⑦“舊歡”句：時有夢魂驚舊歡，意思是常在夢中因享受舊日歡樂而驚喜。

【評點】

這首詞也是描寫閨怨。

上片寫室外環境和女主人公的情態。“謝娘嬌極”二句，構思新奇，令人別眼相看。

下片寫她的思緒?！俺翢熂殹?，表明室內清凄?！澳佌矶言器佟保瑢懰钆P懶起。昔日歡樂常常闖入夢境，然畢竟不是現實，所以她無可奈何，只得悔恨自己太多情。

全詞上下片皆是由景入情，情思纏綿，怨情無奈，意味深長。

其四

碧梧桐映紗窗晚，花謝鶯聲懶。小屏屈曲掩青山^①，翠帷香粉玉爐寒^②，兩蛾攢^③。顛狂年少輕離別^④，辜負春時節。畫羅紅袂有啼痕^⑤，魂消無語倚閨門^⑥，欲黃昏。

【注釋】

①“小屏”句：小屏風曲折而未展開，屏上的青山被遮掩。②玉爐寒：香爐中香已熄滅。③兩蛾攢：雙眉皺著。攢，聚集在一起。④顛狂年少：輕浮的少年人。⑤畫羅：錦繡羅衣。⑥魂消：神情恍惚，心思重重。

【評點】

這首詞也寫少婦閨中離愁。

上片寫主人公閨中獨處的愁苦情狀。前四句寫室外暮春黃昏景色，室內清冷凄涼氣氛，一個“寒“字，透出心情。

下片以明快的語言直抒情懷。用坦率的筆墨，抒寫她內心的痛苦。她所鐘愛的情人，輕易的離去了，在美好的春日，留下她獨守空閨?！爱嬃_紅袂有啼痕”，她暗地不知流過多少傷心淚，忍受著相思的煎熬。有時，她又無語獨倚閨門，悵惘無極，直到黃昏。全詞語言明快，濃淡適中。

其五

深閨春色勞思想^①，恨共春蕪長^②。黃鸝嬌囀泥芳妍^③，杏枝如畫倚輕煙^④，鎖窗前^⑤。憑欄愁立雙娥細^⑥，柳影斜搖砌^⑦。玉郎還是不還家^⑧，教人魂夢逐楊花^⑨，繞天涯^⑩。

【注釋】

①勞思想：使思緒憂愁。勞，費、煩。思想，思念、想念。《詩經·邶風·燕燕》：“瞻望弗及，實勞我心?！雹诖菏彛褐笣獗痰拇翰?。長：生長。③泥：停滯不通。《集韻》：“泥，泥去聲。言不通也。”這里是纏繞、縈回的意思。芳妍：指美麗的花叢。④輕煙：指輕柔淡薄的煙霧。⑤鎖窗：鏤刻有連鎖圖案的窗欞。⑥憑欄：倚靠著欄桿。雙娥：指雙眉。娥，娥眉的省稱，指女子修長、美麗的眉毛。⑦砌：臺階。⑧玉郎：古代女子對丈夫或情人的愛稱。⑨楊花：指柳絮，柳樹的種子，有白色絨毛，隨風飛散如飄絮，故稱。⑩天涯：猶天邊，極遠的地方。這二句是說使人魂魄在夢中。

【評點】

顧夐的六首《虞美人》都寫閨愁，這首詞作是公認的最佳作品。

上片主要鋪敘春景，開篇直達主旨，表達了觸景傷情的相思之苦。三、四句以對仗的筆法描繪“勞思想”的春色，展現了閨房春色的熱鬧濃烈。末句“瑣窗前”作為倒裝，交代了春景的視角，同時也引出了下文的抒情。

下片主要抒發春思?！皯{欄”一句不僅作為敘述語代指少婦，同時作為描述語也將其美貌訴諸筆端;一個“愁”字，則使少婦憑欄的形態成為情語，所謂寓情于景。“柳影”一句是下片唯一的景致，但它由少婦的眼中看出，為下文春恨張本。“玉郎”三句，直接抒寫少婦之思，表達了觸景生情，日有所見，夜有所夢，夢中的芳魂，竟隨柳絮飛到天涯外夫君的身邊。

清代王夫之評《詩經》語云：“以樂景寫哀，哀景寫樂，一倍增哀樂。”這首詞作正是樂景哀情的典型之例，上片的樂景與下片的哀情在 “春”的綰結下造成強烈的反差，從而將閨怨的主題闡發得淋漓盡致。不僅在意境上有曲折之妙，而且在意象上本詞也頗具特色。全詞文筆流暢，情味深雋，可謂深情苦調之佳作。

又，《草堂詩余別集》于調下有題“春思”。

其六

少年艷質勝瓊英^①，早晚別三清^②。蓮冠穩簪鈿篦橫^③，飄飄羅袖碧云輕^④，畫難成^⑤。遲遲少轉腰身裊，翠靨眉心小^⑥。醮壇風急杏花香^⑦，此時恨不駕鸞凰，訪劉郎^⑧。

【注釋】

①瓊英：玉色的花朵。宋璟《梅花賦》：“若夫瓊英綴雪，絳萼著霜，儼如傅粉，是謂何郎。”②早晚：何日。白居易《憶江南》：“吳娃雙舞醉芙蓉，早晚復相逢?”三清：仙境。③蓮冠：道家所戴的蓮花帽。穩簪：安插。簪，別在頭發上。鈿篦：鍍金的篦子，用以梳發。④ “飄飄”句：指羅袖輕薄，飄飄如碧云。⑤畫難成：意思是女道士的豐姿比畫還美，誰想畫也畫不好。⑥翠靨：古代婦女的面飾。⑦醮壇：道家求神拜天之臺。⑧訪劉郎：尋訪心愛的人。劉郎，劉晨，此泛指所愛之男子。

【評點】

這首詞述寫女道士的思凡心情。

上片寫女道士的仙肌玉骨，但不堪道家的約束，希望脫離 “仙境”?！爱嬰y成”，是形容其美麗，用畫工之筆也難寫真。

下片寫她的春情。腰身裊娜，眉目清秀，一位風姿綽約的少女形象宛在眼前。“別三清”、“訪劉郎”，乃觸景生情，春心激蕩，春情難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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