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安上《張求》宋詩原文|譯文|注釋|賞析

張求一老兵，著帽如破斗。

賣卜益昌市，性命寄杯酒。^①

騎馬好事久，金錢投甕牖。^②

一語不假借，意自有臧否。^③

雞肋巧安拳，未省怕嗔毆。^④

坐此益寒酸，餓理將入口。^⑤

未死且強項，那暇顧炙手。^⑥

士節(jié)久凋喪，舐痔甜不嘔。^⑦

求豈知道者，議論無所茍。^⑧

吾寧從之游，聊以激衰朽。

【注釋】 ①賣卜：卜卦為生。益昌：宋縣名，故治在今四川廣元縣西南昭化鎮(zhèn)。②甕(weng)牖(you有)：舊時窮人家用破甕口做窗戶，夏天通風透光，冬天堵死。這里指窮人家。③假借：虛偽。臧否(zang pi臟脾)：好壞。④雞肋：形容張求胸部瘦弱。反用《晉書·阮籍傳》阮籍“雞肋難當尊拳”的典故。⑤理。紋路。古代迷信，人臉上皺紋關連到命運，延長到口邊的紋，稱餓紋。餓紋入口，就會餓死。⑥“未死”二句：用《后漢書·董宣傳》典。東漢洛陽令董宣執(zhí)法如山，得罪了光武帝姐姐。光武要他叩頭賠禮，董宣堅決不低頭。光武帝只好“叱強項令出”(叫這位硬脖子的縣令出去)。后人因以強項為剛直不阿的意思。炙手：指權勢很盛。⑦舐(shi是)痔：《莊子·列御寇》說：秦王生了痔瘡，下令說，凡是來舐痔的，可得五乘車子，居然有人來舐。⑧知道者：懂得大道理的人。

【譯文】 有個退伍老兵叫張求，頭戴一頂帽子似破斗，他在益昌市集上賣卜糊口，甘愿把性命押給一杯酒。他騎著馬兒濟貧為樂已經(jīng)很久，慷慨解囊把金錢送給窮朋友。他性情爽直，對問卦人有好說好有壞說壞，決不虛偽信口胡謅。他的胸脯比雞肋還瘦，卻能巧妙地經(jīng)得起鐵拳頭，從不懂得怕人嗔怪發(fā)怒，更不畏懼打架斗毆。就因為處世太耿直，他更加貧窮一無所有。看他臉上的餓紋快要入口，恐怕不久就會餓成一把骷髏。他說只要在世上活一天，他就要硬著脖子做人，決不向那些炙手可熱的權貴低頭。可嘆讀書人長期喪失了氣節(jié)，為權貴舐痔反覺甘甜不作嘔。呵，張求豈是通曉儒道的人?他的言行反照出讀書人的蠅營狗茍。我寧可和張求交朋友，借以振奮自己的暮年衰朽！

【集評】 近·陳衍：“工于造句。”(《宋詩精華錄》卷二)今·程千帆：“這篇詩給一位身份低微而性格高貴的人畫了一幅生動的肖象，結句點出作意。只有深入生活而不是飄浮在生活的表面的詩人，才會從一般人認為是平庸甚至卑污的事物中發(fā)現(xiàn)出純潔和真誠的美，并且如實地將它反映出來。”(《古詩今選》第550頁)

今·葛曉音：“這首古體詩生動地刻畫了一個富有豪俠意氣而又落魄潦倒的老兵形象，以他不畏權勢的強項精神與士大夫舐痔吮癰的丑惡嘴臉相對照，抒寫了作者對世風日下、士節(jié)淪喪的強烈憤慨。……此詩寫人重在精神面貌，而繪其外形則只就一頂破帽，雞肋上的一雙拳頭稍事勾勒，借以傳神。語言通俗亦近似新樂府，但句調(diào)生硬拗口，滯澀不暢，又頗見宋詩避熟求生的特點。……圖生新而不避樸拙，在硬語怪句中求古意，形成豪放中帶著苦澀的風格，卻也與老兵仗義而又寒窘的形景相協(xié)調(diào)。”(《宋詩鑒賞辭典》第724頁)

【總案】 詩僅二十行，共一百字，一位窮愁潦倒卻不改俠義正道品格的老兵形象，形神俱活，躍現(xiàn)紙上。從漢樂府到唐代李頎，再到唐庚，都有在短詩中刻畫人物的好詩。當代詩人艾青、張志民、李瑛等，也常常在短篇中塑造人物形象。這一類詩，借人物形象以抒情寄慨，它們在選取角度，提煉細節(jié)、處理敘事與抒情的關系等方面，都有值得認真學習、借鑒的藝術經(jīng)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