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宋
西風落日丹陽道,竹岡松阪相環抱。何處最多情?練湖秋水明。
驛城那憚遠,佳句初開卷。寒雁任相呼,羈愁一點無。
詩愁而后工。故詩家、詞家總愛無愁強愁,將文字寫得可憐巴巴的。宋褧《丹陽道中》一詞,雖寫落日、秋水、寒雁,卻一掃愁緒,讓人耳目一新。
“西風落日丹陽道”,一句點三種景物:西風、落日、大道,交代清楚了時令(秋)、時辰(暮)、處所(丹陽)。由于名詞并列,省去動詞,故文約簡而景繁復,給讀者留下思索余地。“竹岡”句,詩人目光驟然收攏,近視大道兩旁,滿岡翠竹,滿坡蒼松,似有環合相抱之勢。寫秋景,不寫黃,而寫綠;不寫落葉植物,而寫常青植物,這不但符合丹陽當地實際,也表現了詩人獨特的藝術發現與選擇。“何處”二句,一句設問,一句作答,將景推向一個空闊明麗的境界,亦將情導向沉醉于自然風物的超然。練湖,古稱曲阿后湖,在丹陽縣城西北。上半闋四句詞,主要寫景,且前后照應:落日照應秋水明,岡阪映應練湖水,將景物的內部聯系含蓄地交代一清。
下闋,雖不忘寫景,但重點已是抒情。驛,本指驛站,但與“城”字組合,便只能指丹陽縣城了。過了練湖,前面便是縣城,故用“那憚遠”說明心情的坦然。“佳句初開卷”,放于此似不好解釋,若理解作者對江南風光的無限熱愛,對剛剛在眼前閃過的竹岡、松阪、練湖秋水的眷戀,這句詞也就尋到了注腳。賞景如讀佳句,到丹陽后,再向前,佳景更多,因此用“初開卷”擬之。當然,這只是文人的比附。“寒雁任相呼,羈愁一點無”二句,妙在寫雁寫人,難分難解。“任相呼”者,是雁,因飛翔一天,終于到了中途棲息之所,那雁鳴,已沒一點旅愁哀音。結句,又可解為寫人。雁棲于湖,人歇于城,同樣都找到暫時歸宿之處,還有何愁? “一點無”,極言心情愉快也!
倘注意檢閱一下宋褧的羈旅詞,你會發現,“不作悲凄語”,是他的追求。《沔陽道中》寫的是“和風扇。群芳開偏。”《京山道中》寫的是“不憂不懼,無辱無榮。愛水邊漁,林下隱,瀧頭耕。”《車廄道中》寫的則是“青松鳥桕,寒日來車廄。滿目山明仍水秀”……由此可知,“淚眼觀花花不語”,讓景物皆著我之色彩,誠為佳句;而花自芳菲水自流,讓景物皆將本身的美表現出來,更有意義——讀美詩妙詞,神游河山,豈不快哉! 《蕙風詞話》評曰:“宋顯夫《菩薩蠻·丹陽道中》云:‘何處最多情?練湖秋水明’,視楊升庵‘塘水初澄似玉容’句,微妙略同,而超逸過之。非慧心絕世,曷克領會到此。”此知音評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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