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游
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 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
陸游生活在我國歷史上最為沉重、屈辱的南宋時代。他生當亂世,卻不肯敷衍,始終懷著一顆赤子之心,以抗金復宋、重振國威為己任,并執著地為此奮斗、呼號終生。然而,他的理想和腐敗的現實相距太遠了,這就注定了他苦悶的悲劇性的一生。
《訴衷情》是陸游晚年的作品。這時詞人已年近古稀,退居故鄉山陰。但他一日也沒有忘記抗敵前線,報國信念至死不衰,愈老彌堅。
詞一開篇,展現給讀者的是充滿勃勃生機的戰場景象:“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這是詞人一生中最引為自豪的一段生活。宋孝宗乾道八年,陸游從夔州來到南鄭(今陜西漢中),在四川宣撫使王炎處任干辦公事。漢中地勢雄偉,物產豐富,民俗豪壯,陸游感到了新的希望,他不但積極策劃抗金的戰略規劃,還曾親自參加過戰斗。盡管詞人當時已四十八歲,但報效祖國,成就一番事業的雄心敦促著他像年輕人一樣,從軍戍邊。“萬里覓封侯”,用漢代班超的典故,《后漢書·班超列傳》載:班超年青時“嘗輟業報筆嘆曰:‘大丈夫無他志略,猶當效傅介子、張騫立功異城,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筆硯間乎?’”后來班超轉戰西域三十余年,立下赫赫戰功,被封為定遠侯。陸游這里的覓封侯,則重在表達自己不甘心做一個文弱書生,決心投筆從戎,為國效力的雄心壯志,當他真的來到抗金前線時,那種興奮的神情是可以想見的,“匹馬戍梁州”,再現了他當年的勇猛頑強、卓然不群的戰斗英姿。正當作者意氣風發、馳騁疆場的得意之際,他被調離了南鄭,前后僅僅半年時間,戎馬生涯就此結束。“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此后,詩人常常在夢境當中重返前線,回到南鄭的關塞河防參加戰斗。但每俟夢醒,便倍覺凄涼,一切已成為過去,將一去不復返,只有舊時穿過的貂裘戎裝還在身邊,卻也落滿了灰塵,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上片在無盡的惆悵中收筆。
“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下片一氣呵出,不用一典,明白如話,卻飽含了作者滿腔的悲憤和遺憾之情。這無盡的愁思剪不斷,理還亂,攪擾得詞人坐臥不寧。陸游一生為抗金復國,然而屢遭坎坷,多次被貶黜,欲報國而無門。如今胡虜未滅,自己卻進入暮年,就是有機會重返疆場,也將力不從心了。這怎能不令人悲從中來呢?“淚空流”道出了作者內心無比悲涼的感傷,然而淚流多少都無法挽回逝去的年華。“此生誰料”三句,非常形象地把理想和現實的矛盾表現出來。雖然他的心時時都在抗金前線(天山代指前線),而身卻無法隨心而往,只能在這平靜的山村空度年華,這是作者始料未及的。這里,作者雖然沒有直接指斥南宋當權的統治者們,但對他們的不滿和怨憤已盡在字里行間了。
陸游這首詞表現的怨恨和悲哀,同一般文人那種懷才不遇,感嘆生不逢時,世事艱難的怨憤作品有著本質的不同,他的怨和悲,不是囿于個人的得失,而是代表了全民族的悲哀,所以作品具有更深的感染力和經久不衰的藝術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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