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
燕子來時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點,葉底黃鸝一兩聲,日長飛絮輕。 巧笑東鄰女伴,采桑徑里逢迎。疑怪昨宵春夢好,原是今朝斗草贏。笑從雙臉生。
此詞《花庵詞選》題作《春景》,寫暮春景物與少女的天真之態,躍然紙上。
上片鋪敘景物:“燕子”二句,是說光陰過得很快,轉眼又到了清明時節。節序的推移,以形象的描寫出之。“新社”指春社。我國古代重農,一年有兩次祭祀土地神的活動,即春社和秋社,在立春、立秋后的第五個戊日,約相當于春分、秋分前后。春社時分,桃紅柳綠,燕子呢喃(燕子春社來,秋社去),海棠花、梨花等相次開發,一派大好春光。但很快梨花落盡,又是清明時候了。接著以“池上”三句,具體描寫清明前后的景觀:“池上飄著三三兩兩碧色的苔錢;綠葉漸漸成蔭了,藏在葉底的黃鸝,不時發出一兩聲清脆的鳴囀;春氣暖人,日子漸漸長起來了;輕盈的柳絮,隨風飄蕩。這幾句,可謂攝暮春景物之神,既有色,又有聲;但聲和色都不是濃得化不開,而是淡淡的、疏疏的,清麗淡蕩,挺有詩意。
下片描寫人物。“巧笑”二句,是說采桑的路上碰到一位東鄰的女伴,她滿臉堆著笑,迎面而來。“巧笑”是美好地笑的意思,如果我們聯想到《詩·衛風·碩人》中“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名句,就會加倍的神往。這是另一位農村少女眼中的所見。當時的情況是:兩位姑娘都去采桑,在桑園的路上相遇了,作者把這一對好友相遇的鏡頭攝取下來,以西家姑娘的口吻,道出“東鄰女伴”的興高烈,于是一拍兩應,兩位少女快樂地相遇的畫面,也就浮現出來了。這位“東鄰女伴”為什么笑得這樣甜呢?接下兩句是這一問題的答案:原來是同另外一些女伴斗草嬴了。“疑怪”句有兩種解釋。傳統的說法是:怪不得昨晚得了一個好夢;這是從東鄰女心理活動的角度說的,把做好夢作為斗草嬴的預兆。最近周汝昌先生的一篇文章,卻把這句話說成是西家女戲謔的詢問:“夜里做了什么好夢了吧?”暗喻東鄰女美好的懷春(在古典詩詞里,“春夢”往往指男女歡愛的夢)而東鄰女卻否認了。無論哪一種解釋,都不影響笑的原因,我們也就不妨兩說并存。“斗草”是古代婦女喜歡玩的一種游戲,或用花草的名字作對,或比花草的貴賤、多寡,春夏之交最為流行。好勝是人們的一種正常心理,所以當這位姑娘回憶起早上斗草勝利的情景時,愉快的笑,開心的笑,不禁又從她的兩頰飛出。這,不用說,一定比先前的更甜、更美。下片描寫的兩位采桑姑娘,尤其是那位東鄰女,寫得多么的生動傳神!
這首詞,淡蕩的春光,襯托出活潑、天真的人物,交織成一幅美麗的春景圖。作者或實寫,或虛寫;或從西女一方,或從東女一方;多側面、多角度地加以刻畫,故能取得如此成就。晏殊詞多淡淡的哀愁,這首詞卻一反其平日作風,而充滿歡樂的氣息,用筆是明朗清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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