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隱

云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李商隱是唐代后期一位杰出的詩人。凡稱得上詩歌大家的，無不有自己獨創的藝術風格。李商隱詩作的藝術風格主要是深婉清麗，富于象征暗示的色彩。例如他在《夢澤》一詩中寫道：“夢澤悲風動白茅，楚王葬盡滿城嬌。未知歌舞能多少，虛減宮廚為細腰。”詩人形象化地演繹了楚王好細腰女子的傳說，借以諷刺荒淫統治者好景不常。同時詩歌也象征性地指出，凡有腐朽嗜好的統治者寵愛迎其所好者，其實是葬送了他們;而那些期圖迎合統治者所好的人到頭來也只能成為犧牲品。盡管這兩種人不免會在歷史和現實中重復出現，但他們的命運都不會長久。全詩用事巧妙，筆意冷峭。

《嫦娥》這首詩不是吟詠嫦娥的。它寫了詩人的一種情緒，一種對人，或者對事思憶深切，悵惆悲涼的情緒。詩的前兩句表現了作者獨處居室，面對燭影，徹夜不眠的情景。這里李商隱沒有著意刻畫縈懷心中的那種情緒如何悲切，如何理還亂剪不斷，他只寫了屏風、燭影、長河、曉星。然而這四樣事物通過用“深”、“漸落”、“沉”三個詞一串聯，就顯明地蒙上了詩人的主觀色彩，使我們領略出了在這種特定環境中的主人公的思想感情，觸摸到了詩人孤清凄冷，不堪忍受寂寞的情懷。

詩的后兩句借用嫦娥偷吃靈藥奔月的典故，進一步深化了詩人寂寞的心情。嫦娥是傳說中的月中仙子。她原是后羿的妻子，因偷吃了后羿從西王母那里得到的不死藥后奔往月宮，成了月中仙子。這兩句詩的意思是，嫦娥想必懊悔偷吃了不死藥，以致面對碧海青天獨守月宮，那孤寂的心情一樣難以排遣吧。嫦娥奔月是神話傳說，她在月宮中的情景誰也不知道。詩人徹夜思憶，孤寂難耐，仰望天空看到明月，自然認為月宮中的嫦娥此時一定有著和自己一樣的心境。這是詩人把自己的情感外射到客觀事物上去的結果。所以說，寫嫦娥年年夜夜幽居月宮難解寂寥清冷之情，實際上還是表白自己此時此地的心際。

讀罷《嫦娥》，我們只覺得李商隱把一種無可捉摸的，在誰都會有的一種情緒表現得活靈活現，淋漓盡致，引起讀者的共鳴。至于說作者詩中的這種情緒究竟是什么，是因為思念別離的妻子，才永夜不眠;是因為懷才不遇，自悲身世，才難耐孤寂;或者還是代為那些入道的女子抒發思凡而又不能的精神苦悶。這些也許都是，也許都不是。因為我們已經從詩中欣賞到了一種濃重的傷感美，就沒有多少必要再為尋找詩的微言大義而苦苦思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