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春霖
燕子不曾來,小院陰陰雨。一角闌干聚落花,此是春歸處。 彈淚別東風,把酒澆飛絮:化了浮萍也是愁,莫向天涯去。
這首詞寫傷春的愁苦,實際是詩人抒發自己窮困潦倒、落拓不得志的哀怨。上片主要描寫寂寞的殘春景色,下片側重表達惜春的愁苦感情。
燕子飛來是春天的標志之一。詩人卻從反面著筆,說今年燕子壓根兒就沒有飛來,哪有一些春天的氣息?再加上窄小的院落、漠漠的陰云、綿綿的細雨,一切都幽暗、憋悶、死氣沉沉,見不到一點春天的蹤影。可是,詩人是深深地愛著春天的,這種執著的感情迫使他竭力尋找春天的蹤跡。尋遍小院,才在欄桿的一角,發現了一堆零落的花瓣——啊,這是春天留下的唯一痕跡!這一發現激起了詩人巨大的感情波瀾,他在這里發現了春天,也要從這里找回春天,留住春天。激越的情緒使詩人立即認定,并且脫口而出:“此是春歸處!”這個結論肯定是荒誕不經的,季節自然轉換,春天怎會有歸去的地點?然而,當我們把握住詩人愛春、惜春、尋春的主觀意識的軌跡時,就會覺得他這種“癡”,這種“狂”,是感情由深沉凝聚而迸發為熾烈的必然結果,無疑是真實的了。這一句為下片直接抒情奠定了基礎。
找到了“春歸處”,也不能挽留住春天,不得已而求其次,只好送別春天了。詩人采取的告別儀式同樣是不近人情的:對無知的東風灑淚,向無情的飛絮敬酒。但由于上片既定的感情基調,反讓人們覺得這是情理的必然。這一超常的舉動,把詩人的癡情也進一步推向了高峰,他竟然一往情深地和柳絮對起話來:“化了浮萍也是愁,莫向天涯去。”看來是告誡柳絮,實際是作者自己窮愁潦倒、前途無望的內心寫照。一個“化”字,一個“也”字,一個“莫”字,明白如話,沒有更多的形容,只是情感上的三個層進,卻把“愁”說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了:它是死死地糾纏著你的,任你千變萬化,任你飛到天涯,怎樣拚命掙脫,也是擺撲不去的;只好默默地含著眼淚忍受。短短的四句,使我們清楚地看到了詩人悲愁的容顏與痛苦的內心。
雨橫風狂,燕飛花落,柳絮飄墜,把酒灑淚……這些都是傷春的典型景物和情感;然而,這首詞所以能深深地打動讀者,并不在于寫出了這些。關鍵在于,這首詞里有一個活脫脫的詩人自己的形象,飽蘸著一片癡情。在這種特殊感情支配下的語言和行動,看來不近人情,卻又和殘春的環境氣氛拍合得天衣無縫,使人覺得它完全在情理之中。惟其感情由“真”轉“癡”,“癡”中蘊“真”,才使讀者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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