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目才千里,何由望楚津?
落花灑行路,垂楊拂砌塵。
柳絮飄春雪,荷珠漾水銀。
試酌新清酒,遙勸陽臺人。
[注釋]
①江州: 這里指晉新分荊、揚二州而置的江州,為今湖北舊武昌府及江西省地,治豫章(今江西南昌),后移武昌再移尋陽 (今江西九江),宋齊因之,梁又移江州治豫章。百花亭: 在湖北江陵縣東四十里。荊楚: 指楚國。楚最早疆域約當(dāng)古荊州地區(qū),故亦稱荊楚。
[賞析]
這是一首見景懷人詩。荊楚,這里代指在荊楚的親友故交,即詩末所說 “陽臺人”。
“極目才千里,何由望楚津”,詩人登上百花亭,縱目遠(yuǎn)望,只見來路上一片迷濛,再也找不到楚津(泛指詩人入楚的某一津口),不禁有些傷惋。王粲 《登樓賦》: “平原遠(yuǎn)而極目兮,蔽荊山之高岑”,荊地本多山陵,難以一覽千里; 且 “千里”也非目力所及,“極目千里” 自是夸張說法,而詩人卻說 “才千里”,似以千里為小,實際正是由此興出路近津已遙人更不見的感慨。“何由” 用疑問語氣,比 “望不到楚津”之類的否定句式更能傳達(dá)出詩人心中的迷惘和失望情緒,與王勃的 “風(fēng)煙望五津” ( 《送杜少甫之任蜀州》) 有異曲同工之妙。這兩句已暗含 “懷人” 的意思。
中間四句承上 “望” 字而來,描寫登亭所見的景物。時候已是深春初夏,道路上落莫紛飛,狼藉滿地; 百花亭邊,楊樹低垂,校條紛披,拂動著臺階。白綿般的柳絮從高樹飛揚而下,飄飄灑灑,好像晴空中下了一場雪。荷花塘里,荷葉剛剛舒展開拳頭般大小,上面積聚的露水或雨水,有如晶瑩的珠子,在微風(fēng)中滾來滾去; 又如耀眼的水銀,在日光中泛著光彩。“落花”句寫平遠(yuǎn)之景,一路逶迤而去,通向遠(yuǎn)方; “垂楊”句寫近景,用一 “拂”字連接垂楊與百花亭,“砌”字刻印著登攀的足跡,點出題目 “登……亭”。而“垂” 自上而下,呈垂直狀,“拂” 自左而右自右而左,呈橫平狀,烘托出登覽的立體空間。“柳絮”句寫高空景,“荷珠”句寫低處景,“雪”“水銀” 以虛象對它們做進一步的補充,而 “柳”與 “絮”,“荷” 與 “珠”在色彩上實有綠與白的對比效果,從而增強景物給人的外觀感受。
末尾二句中,“陽臺” 用宋玉 《高唐賦》典故: “昔者先王嘗游高唐,怠而晝寢。夢見一婦人,……王因幸之。去而辭曰: ‘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為朝云,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酈道元《水經(jīng)注·注水》云:“丹山西即巫山者也。又帝女居焉,宋玉所謂天帝之季女,名曰瑤姬,未行而亡,封于巫山之陽,精魂為草,實為靈芝。所謂巫山之女……故為立廟,號朝云焉。”可見,這段故事發(fā)生在巫峽一帶,而巫山以東即古楚地,所謂 “荊楚”也是指楚,蓋詩人在此之前曾經(jīng)在那一帶活動,“陽臺人”代指荊楚相會時的故人或親交,這也是詩家常稱相善者為“情人”“美人”一類,自己卻以“楚王” 自居。面對百花亭周圍熱烈繁鬧的美景,詩人不禁想起遠(yuǎn)在荊楚的故人,渴望與他一起欣賞,共同度過一段美好愉快的時光。友人竟不在身邊,他便舉杯遙勸,聊慰別后相思,也寄托對友人的珍重祝愿。別離相思本是一種較為纏綿悱惻的情感,詩人卻巧妙地用勸酒珍重的行為表達(dá)出來,直是漢人 “努力加餐飯”式的勸慰,古道熱腸,寬厚溫和,詩的情調(diào)也爽朗明亮。
宋范晞文《對床夜語》云: “選唐人家法,以四實為第一格,四虛次之,虛實相半又次之。其說 ‘四實’,謂中四句皆景物而實也。于華麗典重之間有雍容寬厚之態(tài),此其妙也。”這首詩中間四句寫的全是景物,遠(yuǎn)近結(jié)合,高低相就,舒緩自如,虛實相互生發(fā),而不給人堆積窒塞之感。詩人的用意正在于以繁鬧的景象,熱烈的意緒,傳達(dá)出對深春新夏的詩意感受,反襯景美人離的遺憾和自己的孤獨之感,從而深化登高懷人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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