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彥謙
小院無人夜,煙斜月轉明。
清宵易惆悵,不必有離情。
唐彥謙的詩,文詞清麗,風格淡雅,內容多寫“閑情”,兼有一點淡淡的哀愁。這首小詩寫作者一時的人生感受和情緒波動,輕細微妙,有相當的審美價值。
前兩句寫處所光景。一個孤身,站在小小院子,院中闃然無聲,寂靜而神秘的夜氣透入心脾。抬頭仰視,天空的煙靄(云氣)偏游到一邊去,月兒露出了清光。上句寫地,下句寫天,上句靜,下句動,上下交融的動態平衡空間,正與心頭情緒的
詩人醉了過去,剎那間又醒了過來。后兩句即寫自己的意識活動,亦即對自己的心靈與自然交融之后所產生的情緒的把握——他意識到這是一種“惆悵”,是由“清宵”所導引出來的。緊接著他的意識再向前發展,覺得這種“惆悵”之情已夠了,不需要再添“離情”了。原來他還有離情!此前,他把“離情”壓進了深層意識,這時由清宵所產生的惆悵又把它牽引了出來,但也只是淡淡的,仿佛仍在無足輕重之列,用“不必”將它推在一定距離之外。實際上他心頭已負載了雙倍的惆悵了。為什么清宵容易引起人的惆悵情緒呢?夏丐尊先生翻譯的《月夜的美感》一文說:“月夜的美感,幽邈難言。但有很明白的一事:就是其及于吾人的感情,是傾向于悲哀一方面的。凡是由色彩而誘起的感情,都是無定,故月夜的悲哀也是無定的悲哀,只是一種無端的薄愁。”(全文見陳望道《修辭學發凡》)“清宵易惆悵”,寫的正是這種審美情境所產生的情感體驗,從審美心理上可以得到合理解釋。
所以,我們不把這首詩的情感定為單一的“離情”,而是確認為一瞬間所產生的人生情緒感受與原已存在的“離情”的混合。文學是人的靈魂學和審美心理學,具體到這首詩,既有因對自然景象進行觀照而產生的悵然情緒的流動,又有人生離別之情的援引,都是一種生命的真正情調。凡是生命的真正情調(既不是矯情,也不是濫情),就產生了美。本文開頭說唐彥謙多寫“閑情”,有“淡淡的哀怨”,如果把藝術的本質理解為情感,那么“閑情”、“閑愁”就可以使人認識人類的情感和觀照人的生命形式,就不是慣常所說的、不無貶意的“閑情逸致”了。詩人在表現上,寬于用意,淡然出之,純任自然,緣境而發,不費大力,不過于顯露,觸到為止,所謂“無言天籟”、“大音希聲”的藝術境界就是這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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